01
昨日,乡下姨奶家小孙女大婚,我前去祝贺,与儿时玩伴八头喜相逢。许多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无数已逝去的童年片断开始在脑海里浮现。
幼时,每逢寒暑假,我都会来这个小村子姨奶家住上十天半月。这是一个宁静的小乡村,村里家家户户做饭主要烧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煤味儿……
小村子里的人和事一直在回忆里频频闪现。儿时玩伴八头永远是我童年时光画布里浓墨重彩的那一笔。
姨奶是奶奶的妹子,一个慈眉善眼的长辈,待我亲如孙女。
毫不奇怪,奶奶有孙子孙女共七个,尽管也疼爱我们,但分到每个人头上,爱就变少了。
姨奶只有一个儿子,即表叔,当年尚未成家。表叔跟着姨公多数时间出门打工,家里只剩姨奶一个人过日子。我的到来,对她也算是一种陪伴。
姨奶是从县城里嫁到乡下的女人,颇见过些世面,又有一手好厨艺。
寨子里大到红白喜事,小到杀猪请客都要请姨奶作厨。我常常跟着她吃遍了村里的大席小席。
姨奶什么好吃都留给我,从赶集买回来的米花糖、花生、瓜子、甜柿饼到每天早上蒸饭时持意为我烧一个香喷喷的饭团……
杀年猪时,姨奶用青菜叶包一块抹了佐料的里脊肉,放进灶里面焐上几分钟,拿出来抖掉灶灰,又吹上一会儿,递在我手心。
那喷香鲜嫩的肉味啊!现在还挥之不去……
堂屋火塘边,姨奶在火炭上为我烧一块糯米粑粑,当粑粑成为小胖猪时,放一勺拌了苏子的红糖进去………
姨奶系着长围腰在灶头忙活,大铁锅里炼着猪油,她拣出炸得嗄崩脆的猪胰子让我醮白沙糖吃……
姨奶端出针线箩缝补衣服,我就在一旁雀跃着穿针……
姨奶常说一句话:“妈是姨,姨是妈,姨奶就是你亲奶……”
02
然而,我童年在姨奶家获得的乐趣,远不止这些。
我从小不怕人,伶牙俐齿。城里人的身份让许多小伙伴唯我马首是瞻。爱看小人书的我把故事稍加整理后讲出来,随随便便就能收获一大群粉丝。
小伙伴们看我的眼光全是尊重的。我便特别喜欢到姨奶家收获那份满满的被膜拜感。
事实上,我只不过是县城边农村的一个小丫头片子。
乡下的民风要远比我家乡的淳朴得多。寨子里大人小孩随便串门到别家吃饭司空见惯。主人家总是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分享。
而我家乡,我家与亲堂大爹家居住在同一院子里,却很少去他家吃饭。
于是,每次放假前的几个夜晚,我兴奋得睡不着,脑子里满是去姨奶家疯玩的场面,以至强烈盼望考试快快结束。
八头是姨奶家的侄孙女,与我同龄。她性格温和,对我言听计从,一到乡下我俩吃饭睡觉玩耍形影不离。
我常常跟着她走东家串西家,认识了不少小伙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如今我还记得好几个小时玩伴的名字:咪头、八头、燕头、疤脸等等。
我们一起到山上放牛砍柴找猪草,去稻田里抓鱼摸虾,还偷偷去山洼洼水沟里洗澡。
甚至挑着小竹筐到不远处的煤场去偷煤………
总之,去姨奶家度假成为我最最期盼的事,没有之一。童年的乐趣,几乎全部来自姨奶家。
小时候,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当地人往往在女孩子名字后面加一个“头”字,在男孩子后面加上一个“脉”字(音同)?
比如,一个家里排行最小的女孩叫咪头,一个名字末尾带芳的叫芳头。八头姊妹排行老八,便叫“八头”。
我也被冠名“斌头”,前边还加上个“老”字。
不识字的年龄,我对这个“头”和“脉”两个字感觉非常奇怪,我悄悄地问姨奶:“八头是不是小偷啊?为什么叫八偷?”
男孩子名后那个“脉”字,也令我万分费解:“脉”是用来写大字那种黑漆漆的墨吗?
03
八头家跟姨奶两家房子一家朝前一家朝后相连接。八头有七个哥哥姐姐,自小便受到全家人众星捧月一般的爱护。
我的到来,除了享受到姨奶的爱,也享受到八头家人对我的爱……
我认识八头的时候大约六七岁,而她的大姐二姐当时大约20来岁的年龄。
大姐二姐曾把我和八头驮在背上去煤厂看广场电影,大哥二哥也背我们去赶集。
大哥经常拿我俩开玩笑。我说话语速快,大哥因此笑话我:“阿斌说话就像放连珠炮一样快……
大哥婚后不久就出门打工去了,新婚妻子回了娘家。
当地风俗,婚房不能空。于是八头我俩天天天去新房睡。新房就成为我们的快乐天地。七八岁的两个小孩常常在床上跳来跳去,乐不可支。
每天睡懒觉到自然醒,头不梳脸不洗,先享受一个八头母亲为我们烧得金黄喷香的饭团。
我们边吃饭团边看小人书。我操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声情并茂念给八头听。
我俩常在房间里翻东翻西,有一回,翻出一本《新婚指南》来,我们不无好奇,竟然阅读得津津有味。
大姐二姐都嫁到一个叫“向阳寨”的村里。村里许多人家烧土罐为生。
跟八头去向阳寨二姐家吃杀猪饭,对饭桌上美味的生肉拌萝卜丝和蒜苗炒肉印象极深。可能这辈子再也吃不着那种好吃的味道了吧!
当年大姐家烧土罐卖,我们在破旧简陋的窑洞里看大人和泥、制坯、烧窑……甚至还跟大人干活,帮忙挑土搬罐……一玩便是半天!
把一团和均匀的泥巴放在转盘上,用右脚轻轻一踢,双手扣在泥团上随转盘而动,泥团在手里逐渐成为一只盆坯或一个罐坯。
那感觉,说不出地开心惬意……
回首往事,仿佛昨日发生。
不知为何,县城小学放假要比乡下提前一个星期左右。我便天天跟着八头到学校去上课。
同龄人在教室里上课,我便在门外边玩泥巴,玩粉笔头。玩累了,便趴在门口看老师上课。
劳动课便跟着八头挑着竹篮去挑煤去搬砖。
当年姨奶家门前是一个大晒场,小伙伴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场场上跳绳、跳橡皮筋、玩丢手巾、老鹰捉小鸡等玩各种游戏。
我记得一个十来岁的姐姐,长得比较好看,身段特别好,能歌善舞,常带着大伙玩得下亦乐乎。
她教我们边唱边跳:
“编、编、编花篮
编了花篮上南山
南山开满了红牡丹
牡丹花儿开得好
牡丹花儿开得艳……”
令我万分佩服的是,她竟然能双腿叉开,反身用嘴叼起地上一枚五分硬币!
后来,女孩考上幼师,成了县城幼儿园园长。
俱往矣!那种无忧无虑,天性被彻底释放的极致快乐如今哪里还能找得着?
如今,姨奶家房子还是当年的老房子,但姨奶已离世二十多年。庆幸的是,姨公九十三岁,仍眼明耳聪!
和睦之家多慈善,表叔表婶及两个孙女十分孝顺。
当年貌美如花的大姐二姐已是七十老妪,英俊帅气的大哥二哥早已白发苍苍。
八头已然白发毕现,而我亦满眼皱纹。
依稀又嗅到儿时寨子上空袅袅的煤味儿,混合着散不去的浓浓的人情味……
岁月如梭!
一转眼便是几十年!
今日,唯有用文字,追忆一段小乡村带给自己的快乐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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