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老妈从老家打来电话，闲聊之中突然提到，“来福叔走了！”言语之中颇有唏嘘之感。
来福叔和我差不多同龄，但却大我一辈。据说他出生时就患有先天性眼疾，他的父母也曾带着他去医院看过，但囿于当时的医疗条件、技术水平，最终没能治好。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来福叔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在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大山深处，在那个穷得叮当响的特殊年代，也确实没有什么余钱能给来福叔正儿八经的治病。在我们幼年的那个时代，能吃饱饭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上天应该是公平的。虽然来福叔的眼睛看不见，但他在某些方面的“特殊才能”，却是常人比不了的。比如说，他的听觉就特别的灵敏。不客气地说，任何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我小的时候，那个座落在村子最佳地段的“杨氏宗祠”边上的“村大队部失窃案”，好几年都没有结果。最终还是由来福叔帮着他们给定案的。
来福叔有极高的音乐天赋，口琴能吹出“三重复音”，光就凭这一点，就惊艳了整个村子。他的二胡也拉得特别好，有好几次，大年初三至初五，村里邀请专业的、非专业的剧团来祠堂前的大操场演戏，演的是咱们浙江这片区域一种叫“越剧”的地方戏。我们小的时候，越剧还没有像现在这般出名，而且因为其内容大多是“才子佳人”一类的，属于“流-毒”性质的文艺作品，所以类似的演出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搞，很多情况下，只能偷偷摸摸的演。而往往在这种情况下，来福叔就会时常被剧团请去，作为后场的“司琴助理”，与剧团的乐队一起演出。所谓“司琴助理”，说穿了，他的“职能”就是“主胡”的和弦，帮着主胡定弦定调。但慢慢的，人们发现，来福叔的这个“助理”居然比主胡拉得更好，琴艺更高。所以后来，每逢村子里请人演戏，这“主胡”的位置就直接交给了来福叔。这似乎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规则。——谁能想到来福叔这么一个真正的盲人，居然能技压群雄、独当一面！
他对音乐的那种节奏、那种乐感，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敏感。我小的时候，村子里不管哪家哪户，家里有红白喜事时，都得请村俱乐部的鼓乐队来家里吹吹打打。特别是白事，在人死的第二天也就是“入敛”的晚上，鼓乐队必须在家人的陪同下，敲敲打打一直要持续到第三天早晨“东方吐出鱼肚白”的时刻为止。当然，为了不影响全村人的休息，这些白事须得在村西头离村子较远的专门的“白事房”里进行。而在这整个的“敲锣打鼓”的过程中，很多时候来福叔左、右手同时开弓，左手击铙，右手敲锣，鼓点、节奏丝毫不差。
当然，作为盲人，他对自己的“本职工作”，也即“给人算命”这方面，颇有些无师自通的意思，而且水平也相当高。很多人慕名而来，因此“生意兴隆”。不少人可能对“算命”不屑一顾，认为这是“封建M信”。我倒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玩意从古至今流传下来，那肯定有它合理的一面。很多时候，我将其看作是玄学的一种。
来福叔的“算命技术”很高超。不客气地说，就他这样的技术，十里八村还真找不出第二人。刚开始的时候，他的生意还是挺好的，但慢慢的，找他算命的人便越来越少，以至于最终他基本上就“门庭冷落车马稀”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此感到非常奇怪。后来还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听长辈们说起其中的缘由。居然成也“技术”败也技术。“他所说的‘命中注定’的不好的事情，肯定会在他断言的那个时间点里发生，特别准、特别神……而且他（指来福叔）这人又直白，那些‘不太好’的事，他也不会委婉的说。”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来福叔是铁齿铜牙啊！他的生意不好，应该全怪他的“不知变通”吧！——按时下一句流行的网络用语来说，“让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次他去邻村一户人家算命。这家的门口有一个小池塘，平时用来洗个菜、洗个小物件啥的。那天来福叔替这家人算命后，离开时不小心掉进了池塘里，被人七手八脚的给弄了上来。旁边有一人，见到这种情况，故意问了一句，“来福师傅，你是算命的先生，技术又这么好，那你有没有算准自己今天会掉进这个池塘里呢？如果要是没人看到的话，那你岂不……”来福叔其实也知道提这问题的人“不怀好意”。但他还是很真诚的回答道，“今天我会不会掉进这个池塘，我倒还真没替自己算过。但我的命里注定，今天绝不是我的大限之期。”说完便扬长而去，让身后等着看他笑话的那帮子人，目瞪口呆！
或许是因为泄露了太多的“天机”，来福叔在还没有走完自己人生的“花甲之年”便匆匆离去了……我的印象中，从我离家就学至今，起码得有四十来年了。平时偶尔回家，很少能碰到来福叔。严格来说，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来福叔，也几乎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但儿时一起玩耍的情形，似乎已经深深的烙进了脑海里了。特别是他那袅袅的、凄冽的二胡琴声，也似乎还在耳边萦绕，久久不散……
听到来福叔离世的消息，很突然、也很伤感。所以在此，特撰文以追忆之！
来福叔，一路走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