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纹身
我的胎记是一个名字,在胸腔左偏下的位置。
说来可能没人相信,这是我自打出生起就有的,黯淡无光,深入骨髓,像是个纹身。
托这个胎记的福,我的每一任女友都和我分的干脆利落。没有一个女孩子愿意和心脏处纹着其他女生姓名的狗屁渣男来往。更没有人会相信出生自带纹身的鬼话。
“那你为什么不做掉呢,现在医学美容技术那么发达。”
对面的女人略带怀疑的开口。
这是我这个月来,第三个相亲对象了,在我坦白处心脏处的胎记之后,她提了个很蠢的问题。
打扮的性感而魅力十足,看起来精明能干,怎么内里是个蠢蛋?
我露出无奈苦笑,食指微松领结,回答道:“我当然试过,但没有任何效果,甚至将我周围皮肤也弄得伤痕累累。”
“能给我看看吗?”
她伸长了脖子。
“嗯?现在吗?在公众场合袒胸露乳似乎不太好。”
话音刚落,女人长眉轻挑,红唇咧成极为夸张的弧度,看向我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我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女人突然凑近,她身上带着肉烤焦时的香味。
现在的香水都这么别致了吗?
她呼出的空气黏腻潮湿,喷洒在我脸上,味道如同腐烂的尸体,我忍不住干呕起来。
刚刚见面,我对这位郑小姐的印象还是蛮好的,没想到是个十年不洗澡的臭妞。
“你不爱我了!”
她毫无征兆的大喊,我被吓得一个激灵,周围的食客都转过头来。
没有人想错过这一出伦理好戏。
我心生惧意,强撑起气势,忍耐充斥鼻腔的恶臭,冷着脸说道:“疯子,滚开。”
“统统都是拜你所赐。”
女人声音又拔高几分,开始疯狂把桌上餐具都摔到地下,披头散发,双目通红无神。原本兴致勃勃围观的食客纷纷逃离现场,服务员也不敢过来,缩在前台打电话。
我心里咒骂介绍她给我的邻居阿姨,说好的高冷御姐,现在变成撒泼打滚的女疯子,我诅咒她儿子永远攒不够房子的首付。
此地不宜久留,我拿起桌上的手机,刚迈出一步,腹部传来尖锐疼痛,疯女人用一把镶嵌着绿宝石的匕首稳稳插进我的身体。
我倒在地上,疯女人脸上浮现古怪笑意。
我感受到刺骨的寒冷,眼皮越来越沉,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恨恨盯着那张姣好的面孔。
无冤无仇她害我性命,我若成了恶鬼,定要叫这个疯子血债血偿。
2 重生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头脑清醒,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失。
“陈先生你还好吗?”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我是来到天堂了吗?
睁开眼发现却是色调昏暗的餐厅,而我面前坐着的,可不就是那个女疯子。
我咽了口唾沫,僵直在座位上。
刚才,那是梦?
“陈先生你不舒服吗?”
“你有精神病病史吗?”
我和她几乎同时开口,女疯子愣住,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慌张无措。
“是张阿姨说的吗?”
张阿姨是我的邻居,我和女疯子现在坐在这,都是因为那个多事老阿姨的撮合。
“她好像提过。”
郑小姐咬着唇,垂下眼睑,敛去眼底情绪,缓声说道:“只要不受刺激,就和正常人一样,我有吃药在控制。”
我没想到我的问句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照理来说,我不是死了吗?我抚上自己的胸口,心脏有力的跳动着,腹部也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口。
刚才发生的都是梦境?
疼痛感,恐惧和恨意又是那么真实……
抬眼对上女疯子疑惑的眼神,我干咳一声掩去尴尬,对面的人突然又摸肚皮又摸心脏的,是有点奇怪。
姑且,就当那是个梦吧,诸多不解都被抛之脑后,我是个心大的人,从来不会纠结于过去之事。
“不好意思,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刚才有点恍惚。”
我尴尬的解释,女疯子……哦不,现在应该叫郑小姐了,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
“你刚才说胸口胎记的事情,是怎么了?”
我记得在梦里,女疯子问过一模一样的话。
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但我又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我恋爱最大的困扰就在这个胎记上,我相亲的惯例就是在自我介绍时坦白胎记的事情。
“那为什么不去洗掉呢?现在医学美容技术那么发达。”
我下意识一个激灵,抬头看到郑小姐又露出渗人的笑容。
她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镶嵌着绿宝石的匕首,再一次准确无误刺进我的腹部。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两次头脑清醒,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渐渐流失。
……
“陈先生,你还好吗?”
又是一阵眩晕,我又活了过来,对面依旧是郑小姐。
我盯着她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心中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一只虫子,东逃西窜弄得我心痒难耐。
她说她受到刺激就会发病,两次发病都是在我说完胎记的事情之后,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我有了猜想,需要豁出去一命试探真假。
“我有个胎记,在心脏的位置,是个女人的名字。”
急速简短的讲完,我视线落在郑小姐脸上,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化。
她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呆滞,而后,瞳孔张大,眼白充血。
“我要你死!”
伴随着女疯子愤怒的吼叫,我的肚子上多了把刀。
3 姻缘
人生最大的……算了,这次换个开头。
我陈琛,真惨。
因为心脏处的奇怪胎记找不到对象就算了,还被同一个人用同样的方式杀死三次。
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陈先生,你没事吧。”
我摆摆手,现在只要不提我胸口胎记的事情,郑小姐也就不会犯病,我也就不会被杀。
被杀是小事,但我不能保证每一次被杀都能活过来,万一我真的一命呜呼,那多惨。
“刚才你说到胎记?”
“就是形状有点丑,没啥特别的。”
我轻描淡写糊弄过去,郑小姐还是郑小姐,没有任何反常,我松了口气,现在只要和她断的一干二净,我就没有性命之忧。
解决的办法也有了,但我高兴不起来。
诚然,郑小姐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和她工作相同,作息时间相同,而且看得出来,她也是认真相亲不是为了应付父母。
被她杀,不一定死。
这个念头突然在我脑海中冒了出来。
我思忖片刻。
不行,这个风险太大了,我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编了个理由告辞,我看到郑小姐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我陈琛,真惨。
……
晚上洗完澡刚躺倒床上,远在隔壁小区的母亲打来电话。
“你跟灵灵相处的怎么样?”
灵灵?
“谁?”
“啊呀,就是郑小姐,我跟她妈妈很聊得来,就跟着叫她小名了。”
相处的太融洽了,死了三次。
“黄了,你也再别和她妈妈聊了。”
我有点不耐烦,正要挂断,手机里传来母亲的笑声。
“因为胎记的事情吧,最近你表姐做微商,卖的就是祛除疤痕的产品,她说祛胎记也有用,我买了一盒,改天你过来拿。”
“妈。”我有些无奈,“不是说了好多回了,微商里的东西十个有九个是夸大其词,你别买了浪费钱。”
“你别顶嘴。灵灵啊我很看好的。而且我已经找大师算过了,你和她生辰八字都相合,你们就是天生一对,抓紧点你一个大小伙子别畏手畏脚像个缩头乌龟。我和你爸都等着抱孙子呢。”
母亲一口气说完,干脆利落的挂掉了电话,我想说的话全都哽在喉咙里,十分难受。
我觉得我妈生我只是为了抱孙子。
……
本想着把母亲的话当耳旁风,毕竟比起抱孙子还是我的狗命重要,但我对郑小姐的情愫却开始生根发芽,我自认对待感情足够理性,可现在,脑海里有个声音一直催促着我联系郑小姐。
我讨厌这样。
“真巧啊,陈先生。”
胡思乱想被打断,我拿起便当的手顿住,抬头呆呆望着郑小姐的脸。
脑中安静了下来。
4 痴迷
“这种便当,吃多了不太好。”
郑小姐被我看的不好意思,视线转到我手里餐盒上,她的手推车里放着些蔬菜,花花绿绿看着新鲜。
我解释道:“我自己不会做饭,去父母家又免不了听唠叨。”
郑小姐对此似乎很有同感,她看了眼表,微笑着问我:“要不要上我家去蹭一顿饭,我也是偶尔才下厨的。”
傍晚时的郑小姐是另一种模样,没有浓艳的妆容,穿着宽松随意,她微卷的酒红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上挑的凤眼在灯光下更加明亮。
她望着我笑,笑时露出和她整张脸不搭调的虎牙。
这场景,我似曾相识。
“好。”
鬼使神差,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
郑小姐亲手做的饭菜可口非常,我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几杯小酒下肚,她面颊染上一层薄薄红色,看上去有点醉了。
放下酒杯,她摇摇晃晃走过来,手自然而然支在我的肩膀上,“我妈妈说,阿姨找人算过我们的八字,说我们很相配呢。”
我替她将碎发拢到耳后,轻声笑,转而言到:“你小名怎么会叫灵灵呢?”
“这个呀,我以前名字超土,叫陈灵秀来着,后来妈妈改嫁,就连名带姓都改了,小名叫习惯啦。”
我怔住。
从我出生开始,在我左胸,第二肋至第五肋之间,就已经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陈灵秀”那三个字平淡无奇,印刻在我的胸口,黯淡无光深入骨髓。
原来,那是我爱人的姓名。
……
我和郑如卿很快陷入热恋,又用更快的速度步入婚姻殿堂,她经常发现我胸口的胎记。
无论我怎么解释,只要她看见那三个字,就会突然发病,用手中多出来的华丽匕首刺进我的腹部。
每次重生,我会更爱我的妻子,她杀不死我,这说明我们是真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5 前世
夜色凉如水,我快步走在青色石板路上,这里亭台阁楼玲珑精致,池馆水廊清幽秀丽。雨丝细密随风落在我的眼镜上。
我来不及擦,只是往前走了。我要去证实一件事的真假。
后院内有风言风语传出,她们说,我的正妻,失了贞洁。我成为全城人的笑柄。“陈公子的正妻陈灵秀红杏出墙”,这个莫须有的事件,也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前方雾蒙蒙一片,石板路看不到尽头。
我听见女人的哭泣和求饶。
我听到男人的暴喝和咒骂。
夫人的院子内没有侍女,我心里慌得厉害,推开门的手微微颤抖。
我看到我衣衫不整的妻子。
“你在做什么。”
“我在屋里坐着,他突然就闯进来。”
陈灵秀瑟瑟发抖,眼神涣散,显然是被吓坏了,她爬过来拽住我的裤脚,抽噎道:“你信我。”
一旁的男人愣在原地,没有要逃跑的意思,绿豆眼蒜头鼻,微微张嘴露出一口黄牙,还有惹人发笑的痦子,油乎乎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头发紧贴着头皮。
“你来说。”
我压抑着怒气,腿从妻子的手中挣脱了出来,她没坐稳,向后摔去,头磕在茶几上。
陈灵秀眼泪又下来,我冷眼瞧着,在真相明了之前,我不会信她一个字。
男人依旧张着嘴,任由口水滴落,我被他那痴傻样子激怒,索性掏出枪,“砰砰”两声,给他了个痛快。
“你知道我最近,因为你,丢了多大的人吗。”
我一步步走向陈灵秀,本以为她会摇尾乞怜,请求我的原谅,让我相信她拙劣的借口,没想到她冷笑一声,扶着茶几站起来。
“你的眼里只有你的面子吗?”
她把散落的长发拢到脑后,眼中的刚毅和决绝我从未看见过,我一向温婉和顺的妻子,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给足你面子的是我父亲,不是你那些小家子气的臭姨娘,我父亲就算死了,他也是你爹的顶头上司,要不是你死皮赖脸装深情,你觉得我会多看你一眼?”
陈灵秀脸上满是嘲弄和不屑,她不是这种人,我知道,她做这种表情也别扭极了,一点也不像她。女人都是小羊羔,她还想装大灰狼吓唬我。
我正在心中嘲讽,她随手拿起桌上的匕首冲过来,捅入我的腹部,那东西,是十多年前,我在情人节这个西洋节的时候,送她的西洋玩意,上面的绿宝石货真价实。
冷汗直冒,我疼的说不出话来,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
“我嫁给你时,也不知道被多少人嘲笑眼瞎,我嫁给你为了什么?不就是安稳幸福。可现在我只看见一院子的莺莺燕燕,各种腌臜手段防不胜防,我如今被陷害,我最爱的丈夫对我,只有猜忌。”
她说完,哼着歌,将梳妆台上的头油全都倾洒在房间里,又丢了几根正在燃烧的火柴。
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蹲下身,陈灵秀用那把匕首划开皮肉,一笔一划刻下她自己的名字。
伤口染上了一层黑色,新的皮肉长了出来,那三个字变得黯淡无光,但扎根进我的骨髓,印刻在我的灵魂之上。
……
猛地惊醒,额头上豆大汗珠滑落,我好像做了个噩梦,低下头一看,胸口的胎记不见了。
脑中回放着梦境的内容,我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也好,现在没了胎记,不用被捅了。
我露出舒心的笑容,伸手下意识摸向床铺。
冰凉一片。
“如卿,如卿,郑如卿!”
没有人回应。
现在是凌晨三点,我的妻子不在家。
卧室门被轻手轻脚打开,我和郑如卿四目相对,她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你去哪了?我们不是一起睡下的吗?”
郑如卿嘴角僵硬扯动,耸肩回答道:“我出去买了个东西,看你睡得沉没有叫你。”
“你说谎。”
我缓缓开口。
空气中只有秒针走动的声音,
郑如卿先败下阵来,她疲惫的揉着太阳穴,说道:“离婚吧,我坚持不下去了。谁都受不了你这猜忌性子”
“不可能。”
我用平淡而不可质疑的语调。
“你出轨,我不可能这么轻易离婚成全你。”
“你在胡说什么啊。”郑如卿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半夜起来吐得厉害,去买药的。”
我嗤笑一声,“你放屁。你去做了什么勾当你自己清楚还在这跟我装可怜。”
郑如卿胸口一上一下起伏着,看向我的双目泛红,她咬牙切齿,拿起桌上的烟灰缸抡向我的脑袋。
郑如卿哼起梦中陈灵秀哼的童谣,用打火机点燃了窗帘。
鲜血顺着脸流到了我的胸口,暗黑色的“胎记”又出现了。
她挂着浅笑的面容,和梦境中的陈灵秀重合。
原来,我们是天作之合,生生世世,永远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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