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忘记
怎样才能忘记一个人?
当我打开搜索引擎,打下这个问句的时候,得到了8590000个结果。我不知道,这8590000个结果背后是什么。我只知道,在我敲下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又想到了禾嘉。
那是2006年,我十八岁,第一次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念书。宿舍是老旧的四人间,学校偏僻也没什么名气,四个人的床位空了两个,那时,我们的共同财产只有一台运行起来吱呀作响的风扇。
我们是指——我跟禾嘉。
禾嘉是我唯一的室友,典型的江南女子,温润体贴,眉眼精致。那时候我们手头都很拮据,外面五块一次的澡堂洗不起,只能沿着学校后山长长的坡路走去公共浴室,坡路两边栽了不知名的树,树冠茂密。
每到周末,我们提着洗澡篮子,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回宿舍的时候,我都会笑闹着同她说:“你瞧瞧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没人要了呢?”
她也不同我吵,只是小声驳我:“你才没人要。”然后佯装生气地向前小跑,每当这时候,我总会追上她,嘻笑着认错。那时候,我以为这样并肩而行的日子,还会有很久很久。
只是我那时还不明白,漂亮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没人要呢?
在开学的第四个月,禾嘉恋爱了。恋爱的端倪,是从我发现我们每天晚上的座谈会主题,从吐槽食堂大妈手抖的频率总是不知不觉的换到陆时身上开始。
陆时是她的高中校友,高她一届。
按理说,两个人,一个天南一个海北,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可缘分这东西,就是说不清道不明。恋爱的经过嘛,禾嘉是没跟我说,我也不是没想问过,可一问,小姑娘的脸就红,让我莫名有种欺负少女的负罪感。
但陆时疼她,我是知道的。大二刚开学,军训补训,那家伙不知道从哪要来了小卖部老板的号码,给人家汇钱给禾嘉买水喝。
一块五一瓶的农夫山泉,他眼都不眨买了四提,宿舍在二楼,禾嘉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一边气喘吁吁的帮忙,一边在心里痛骂陆时八百个回合。
不过在那段时间,是禾嘉最爱笑的一段时间,上课笑,对着餐盘里被阿姨抖得只剩零星几块的红烧肉也笑,直笑的人起鸡皮疙瘩。这恋爱的气息我实在受不了,偶尔出言说几句,也会被她笑的败下阵来。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了四年,期间她们也有吵架,但都以禾嘉偃旗息鼓败北。转眼大四,学校要求我们自己找公司实习,那时陆时已经来到我们这个小城市,禾嘉就夫唱妇随地去了他工作的公司。
我的生活也被处理不完的琐碎和复杂的人际关系逐渐填满,自然而然地,我们的联络也慢慢少了起来。
那天,我接到了她的电话,电话那头,她只是哭,不说话。后来我在她们公司门口找到她,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狼狈的她,嗓子哑了,妆也花了,整个人就像是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眼神迷茫,不知道方向。
将她安顿好后我才知道,他们住在一起的第三个月,陆时出差,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公司里办公桌上摆设没变,出租屋里他的衣服还挂在晾衣竿上,摇摇摆摆。
陆时连离职手续都没办,就带着那个小小的行李箱,离开了,一起不见的,还有一个公司的女同事。
几番辗转,我打听到了他新的号码,但没敢告诉禾嘉,我打过去,他接了,电话那头,他对我的质问一言不发。我以为电话已经被挂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和着电流滋滋的杂音,只听他说:“我对不起禾嘉。”
静了几秒,他又说:“我要做爸爸了”。
听完,我楞了一下,然后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后来禾嘉告诉我,公司应酬,陆时多喝了几杯,那个一直对他有好感的女同事自告奋勇送他回家。几个月后,那个女同事怀孕了,扛不住父母的压力,他妥协了。因为不知道要怎样跟禾嘉开口,他就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告别。
我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木木地问她:“你恨他吗?”她说:“恨。”接着她说:“我知道他的选择,是对那个女生负责。可我恨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选择不声不响就离开。他用这种最决绝的方式,伤害了我。”
我拍拍她的肩,就像我们那时候一起走在学校的坡路上那样。她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又说:”我痛苦过,现在有多放不下也要放下。”
我看她背过去装作找东西,偷偷擦掉泪水的样子,眨眨眼睛,暗道这里谁在抽烟,太呛人了,直呛得人眼眶发红,鼻子发酸。
2016年9月14日禾嘉的28岁生日前夕,她送完了最后一份婚礼喜帖,是给陆时的。
新郎是禾嘉公司同事,大她三岁,文质彬彬。家庭不算富裕,但也有房有车,吃穿不愁,是个老实可靠的人,主要是疼她。
参加完她婚礼,我启程回家的时候,她来送我,隆冬天气,风刮的凛冽。高铁站前我下车,她新婚的丈夫坚持要给她围上围巾,我看着她被裹的圆滚滚,幸福仿佛都要从眼角溢出来。
我想起在车上时看到的陆时的朋友圈,昨天他写:“我看过很多地方的云,走过很多地方的桥,喝过很多地方的酒,但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我拿出口袋里陆时让我转交的那个红包,那是大红的式样,他在背面用黑色中性笔一笔一划地写着“祝阖家幸福”。
我抱住禾嘉,和她告别。
究竟是阖家幸福,还是禾嘉幸福?
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我只希望他们都能幸福,很多时候,忘记一个人,不需要靠搜索引擎,也不需要酩酊大醉,只需要一瞬间的心碎,便足以了然。
文/禾禾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故事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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