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数千年，诞生了无数闪耀古今的哲理名言，但也有一些话语却成了反面教材传承下来，晋惠帝一句“何不食肉糜”被当成千古笑柄，贻笑数千年，但我一直都有个类似的疑问：何不食泥鳅？
爸爸改行捕捞泥鳅黄鳝之时，这些物种早已是餐桌上的高档滋补美食，尤其是野生的更是让人趋之若鹜，与现在基本都是养殖的不同，那时市场上大部分还是野生的。虽然日常见到感觉相当稀少，我几乎就没在田间地头的水里见到过，一方面，它们都是喜欢昼伏夜出的物种，另一方面，由于农药的使用，它们的族群也随之大幅缩减，较之以前的确要稀少太多了，但是像爸爸那样夜间用专业设备捕捞还是能捕到相当多的数量，可以说，我的绝大部分学生时代，爸爸都是靠这门营生来维持生计培养子女的。
他经常会感慨，在他小时候，泥鳅可比现在要多得多了，多到我无法想象的程度，随便拿个淘箩在田间水沟里舀一下，便能舀上一瓢活蹦乱跳的泥鳅来，我好奇地问他既然有这么多泥鳅，为什么那时候还生活那么困难，为温饱而发愁呢？他笑笑说那时候都不吃这种东西，但凡事都有特例，的确有一些人会吃，但这些人的行为在其他人看来是无法理解的，甚至是带着嘲笑的态度来看待。
这与如今的观念简直来了个180度大反转，按现在的眼光来看，都困难到连粗茶淡饭都吃不饱了，居然对这鲜活肥嫩营养价值极高的天然免费美食无动于衷，何不食泥鳅？但那时毕竟还是有人吃的，爸爸只说了一个吃泥鳅的人，那人我也认识，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她。
村里的大池塘旁边有间破败的小瓦房，紧挨着柱子他奶奶家，屋里住着一个独居的老阿婆，似乎她没有任何亲戚，孤家寡人一个，我对她的记忆完全来自于她那独特的形体，以及爸爸给我讲述的关于她的独特事迹，至于她的面貌，已没有一丝印象，我的生命之火刚燃起之时，她已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尽头，她可能从没注意到过从她身旁走过的这个小男孩，经历了将近一个世纪的风雨飘摇之后，她早已处于对世事漠不关心的态度，仿佛每天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活着，活着唯一的目的便是等死。
我经常看到她蹲在池塘埠头上洗东西，歪着头，并不是她喜欢歪头，是她的头本身就是严重歪的，因为一次可怕的意外，为了三颗杨梅，那是三颗乌黑发亮熟透了的杨梅，长在枝条外侧的末端，她爬在树上小心翼翼地向它们靠近，伸着手却始终差那么一点，理智告诉她不能往外走了，但她又不甘心，犹豫之后，赌徒心理占据了上风，她决定铤而走险，最终，树枝断了，她栽下来摔折了脖子，虽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头却再也没直起来。
她每天都吃泥鳅，所有人都知道，人们把这当成是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消遣，甚至连她那奇特的吃法都探听得一清二楚，她并不解剖清理泥鳅的肚里货，而是直接把活泥鳅跟米一块放锅里煮，做成这独一无二的泥鳅饭。
由于捞泥鳅只需像爸爸说的那样拿个淘箩去水沟里舀就行了，即使是个残疾妇人，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她便每天在村民们戏谑的目光中吃着这营养丰富的美味食物，在几十年后的世人眼中，这么奢侈的饮食，当真是有钱也买不到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