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时间又能怎样
“可惜我没有时间了。有时间又能怎样？”
推开35层大厦楼顶的沉重铁门，跨过一排管线，绕开排风口，羽信最终站在高处。难得的阳光柔和，视野开阔，脚下是一片繁华。
要复仇吗？要还债吗？还有牵挂吗？需要孤注一掷吗？
似乎都没有啊。多么平凡的人生，三十年里没有值得夸耀的成就，也没有刻骨铭心的遗憾呢。
所以，电影当然只是编剧的胡扯。羽信努力营造了电影《暗战》的氛围，但自己终究不是主角。接下去，癌症晚期的主角该去复仇了，羽信却连咒骂的对象都没有呢。
三十岁的癌症当然不至于，即使身体再糟糕，也不至于在如此年纪死去。即将失去的是羽信的视力，这个失明的过程也未必是争分夺秒的，只是可以预见而已。三年，或者五年？
其实没必要如此矫情。但羽信决定辞去无趣的工作，独自来到高处体验一把悲情的角色。还是矫情了，要不打几个电话，让更多人陪自己伤心一把？
所以还是不能成为主角，主角都没朋友的，所以坐个巴士都能有邂逅呢。
“大磊，我快瞎了。”
“我快死了。”电话里的声音的确有点儿生命垂危的意思。
“说真的，医生说我快瞎了，眼底都成月球环形山了，视网膜全裂了，千层饼知道不，被撑开来的那种样子……”
“我快死了。我一个兄弟说最近开发手游挣钱，我把家里存款全投进去了，老婆下周就要查账了……咦，你说你瞎了对吧，要不我说钱都给你治病去了，你看病的发票在吧？帮兄弟一把……顺便再给我垫些？”
残障人士也骗？羽信果断挂机。
“轩子，我快死了，哦不，我快瞎了。”
“我快死了。我死定了。”
嗯？怎么都是这套路？这年头活着都不容易吗？怎么个个都像是在生死边缘似的。
“我真快瞎了，医生说我不能剧烈运动，不能跳不能跑，游乐场的高空项目都不能玩，脸上不能挨揍，坐公交车不能撞扶手……”
“我快死了。我老婆发现我的支付宝里有笔500的出账，我居然没把凭证删掉！我怎么解释？咦，你瞎了对吧，我这500块就当是来医院慰问你的吧？咋样？”
只能继续挂断电话，和这些结过婚的中年油腻男没法正常交流。
幸好兄弟中还有个快乐单身的。电话第一次，被直接挂断了。第二次，又被挂断了。第三次……
“小磊，我快瞎了。你不许说你死了。”
“草，大哥啊，你害死我了。我在玩手游呢，你一来电话我就断网了啊，这下死了，都决赛圈了，我本来好好的拿着8倍镜瞄人呢……要被队友骂死了……”
“小磊，你居然用手机玩FPS，你堕落了啊！”
“不用手机难道用电脑啊，我都是上班躲厕所里玩的，上哪里去找鼠标键盘啊？能过过瘾就行了呗。再说，现在玩的都不是枪法，枪法好不如倍镜好，枪法准却找不到敌人的，被冤死被坑死被阴死被毒死，反正各种死法，一半靠运气，一半靠团队。”
“小磊，我说，我快……算了，当我没说吧，你继续。”
“我在家玩的是端游，晚上可以上线，你一起来？我组了个临时团，水平还凑活。”
熬夜玩游戏？这是嫌自己瞎的不够快吧？羽信再次狠狠摁下挂机键。
其实很想装个逼，迎着风感叹“大家活得都不错，我就安心了”这类的话。
可这太违心了。平凡的一生，真的毫无意义啊！连个墓志铭都没好听的句子，让写悼词的和念悼词的都很为难啊。要不在瞎之前抢个银行？银行现在能抢得到20万？还不如抢名牌店呢。
其实搞轰动事件也是技术活，抢银行搞屠杀扔炸弹泼硫酸都是糙活，裸奔跳楼自焚自残自爆都是花边娱乐，晚间新闻里镜头都懒得给一个。
好像有些过于发散了，自己辞职后爬上楼顶的初衷，似乎是迎着夕阳怀念逝去的热血青春才对啊。
“小伙子，你是来讨工资的？”楼顶保洁的老伯从一排空调主机背后探出脑袋。
站在楼顶的姿势似乎容易引起误会。羽信赶紧跳下来，微笑着摆手，示意自己只是路过，嗯，路过晒晒太阳，呼吸一下都市的雾霾，感受俯瞰众生的乐趣等等。
“有心事？和女朋友吵架啦？被老板骂了？股票亏钱了？”大伯有点儿八卦。瞧瞧，平凡人生最可能发生的惨事，居然也是如此平凡不堪。女朋友吵架重要吗，老板骂人稀罕吗，股票可能挣钱吗？
难道就不能为了悼念自己的热血吗，不能为了伤怀当年兄弟情江湖情吗，不能为了自己如此渺小而宇宙如此伟大而伤心吗？没读过的书还有很多，没理解的世界万物真理还有很多，没去度假的海岛还有很多，没看完的动漫还有很多……这都不值得爬上楼顶吗？太肤浅了，凡人！
有时间又能怎样？似乎有了时间，余生还能享受各种廉价的消费品，阅读免费盗版的小说，翻墙追美剧追动漫新番，还能为了每天午饭晚饭点哪家面馆而纠结……
“大伯，你玩过游戏吗？”羽信问。
大伯用扫帚扫去雪白墙面上的凌乱脚印，这是羽信刚才胡闹攀爬时留下的。
“您的意思是，人生就如这墙面，曾经凌乱，如今寂寞如雪？”羽信感觉到了深深的禅意。
“小伙子，我的意思是，你下次爬墙时，把鞋底擦擦干净。”
羽信悟了。因为痕迹曾经存在，即使如今雪白得仿佛一无所有。
第二章 飞砂风中转
第三章 江湖告急
第四章 只手遮天
第五章 再战江湖
第六章 以和为贵
第七章 英雄本色
第八章 少年激斗
第九章 猛龙过江
第十章 胜者为王
第十一章 龙在江湖
第十二章 战无不胜
第十三章 枪王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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