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冬天，天黑的太快了。接女儿放学回来的路上，橘红的夕阳还挂在车窗上，天空还泛着白光，只一进家门的功夫，放佛天就塌了，瞬间陷入黑暗。
我开了灯，着手准备做饭，女儿放下书包，回了自己房间，随手关了门。我的心底竟升起一丝失落，她是真的长大了吧？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吗？还是只是单纯的需要自己的独立空间？饭后，要和女儿谈谈心，今晚就不强迫她弹琴、做功课了。正这么想着，女儿拉开门，着探脑袋向厨房里的我问道：“妈咪，daddy晚上回家吃吗？”
“回家吃，刚刚打了电话，怎么，想爸爸了吗？”我故意拉长语调，装着笑话她粘人的样子。
“是啊，想呢，你不想？”一脸不屑的说完，旋即门又被轻轻的关上了。
我一怔，想他吗？
２
饭菜准备停当，丈夫才披着星光回家，不早不晚，刚刚好。换了鞋子，大着嗓门喊：“丫头哎，daddy回来了。”女儿听到声音，一如三岁时的她，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拉着丈夫的手，撒娇耍赖的说：“daddy,我都好几天没见你了。”丈夫刮着女儿的鼻子，说说笑笑的坐在餐桌前。
一如往常，我却没有一句话可表达，只是嘴角努力扯着微笑，低头吃着碗里的米饭，看着他们父女津津乐道，心里酸涩又幸福，丈夫始终未与我搭只言片语。
吃过饭，看着丈夫的心情不错，我边洗碗边对看着电视的他说：“家里洗碗池的下水管估计是坏了，总是断开，常常水漏一地。”
他皱了皱眉毛，走到我跟前，说“闪开，我看看”。言语里尽是烦躁，眉眼间迅速闪过的轻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我的心情突然就像长了霉菌，黑绿黑绿的一片。丈夫打开柜门，边动手修管子边唠叨：“这是管子松了，拧着的扣子开了，你也真是的，总是漏水，只是知道把管子安回去，就不知把螺丝扣拧上吗……”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擦着灶台，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神功，不想听他说话的时候，把耳膜闭上，这样一句都听不见。这招有奇效，听不见就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控制住自己不发火，就不会在女儿面前和他吵吵嚷嚷。
丈夫还在喋喋不休，那满脸的不耐烦就像手里捧着蟑螂，恨不得一鞋底子，全部消灭。“真是不知道，每天就是呆在家里，怎么什么都弄不好呢？”
这句话，最能扎我心的一句话，我却听得真真切切。肚子里的火呼啦一下就窜到了头顶，头“嗡嗡”的响，我拿着抹布，站在原地，腿不听使唤的迈不开步子。我想大声的斥骂他，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只会颤栗，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逃野似的离开厨房，回到卧室关了房门，扭头进了卫生间，反锁了门，贴着墙任由自己一点点滑坐在湿漉漉的地板上，眼泪如滚烫的豆子，再也控制不住，哗啦啦流淌下来。这么多年了，我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这个家，耐心的陪伴着孩子，无论身体多么不舒服，我总是最早一个起床，最晚一个睡下。你看到了吗？比如今天，我胃痛的一阵阵捂着自己的肚子，你看到了吗？如果你能看见，你愿意为我倒杯热水，给我一个温暖的笑容吗？很多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倒下了，或者因为疾病，或者因为车祸，或者什么都好，只是我倒下了，再也没人早起给你做热乎乎的饭菜，再也没人给你熨烫衣服，再也你没有人给你刷马桶，你会想起我吗？会后悔没有珍惜我吗？会像我一样，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一个人流眼泪吗？会认识到，我的付出也是有意义的吗？
妈妈。你曾经对我说，结婚前睁大双眼，结婚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的女儿几乎双眼都瞎掉了，我看不见他的轻视，看不见他的冷漠，甚至看不见他身上黑红色的吻痕印子，是我做的还不够吗？结婚的这十几年里，我兢兢业业的做着一个全职主妇。我没有时间再去喝下午茶，没有时间跳年少时一直坚持的舞蹈，更没有时间去看我想看的世界，走我想走过的地方，这么年，我早就在婚姻里忘记了自己。偶尔和朋友喝喝茶，也是一边拿着茶盅，一边看着表。我担心错过接女儿的时间，担心天台上晾晒的被子还没收回，心里盘算着晚上该给丈夫和孩子吃什么，才能满足他们的胃和健康。婚前本不会做家务的我，一边对着五花八门菜谱凌乱，一边给自己打气，我相信自己一定会学会做可口的饭菜，我相信一定会做个好妈妈，好妻子。妈妈，你常说，作为女人，我可以没多少文化，但一定要有教养。这种教养体现在顺从丈夫，照顾公婆，慈爱孩子等方面。我一直听您的话，这么多年，我也是身体力行着见证你的话，可为什么我自己都做到了，却感觉不到内心的丰盈和幸福？幸福是什么样子的，妈妈？心累，心累啊，也只有你，老妈，也只有你能心疼这样的我吧？
想到再也见不到老妈，年少时，有妈妈在的那个温暖的家已经没有了。绝望和孤独，像一匹野兽，一点点的撕咬着我的心。痛就哭吧，任性一把，大声的哭吧。我真的就哭出了声音，由压抑的低声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听见女儿急切的问：“妈妈怎么了，妈妈怎么了？”
“发神经呢，没事，别担心，哭一会就好了。”
哈哈，这就是和我同床十四年的丈夫吗？这就是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丈夫说的话吗？我在你心中真的贱如草芥了吗？与你夫妻十几年，我犯下了什么滔天大错，让你如此低贱我？
心底奔腾出一股强烈的恨意。自私的男人，你哪配我默默的付出和照顾。如是想着，心，也就不那么痛了。我翻出抽屉的香烟，啪的一声，熟练的为自己点了火。无数个心烦迷茫的夜晚，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支烟挺过来的。烟雾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氤氲上升，心绪渐渐平稳。待一支烟吸完，我已经恢复平静。
我洗了脸，换掉了家居服，化了淡淡的妆。镇定的出了家门。在经过丈夫身边时，我听见他咕哝着：“黑天半夜跑去哪里？想一处是一处……”
我第一次没有回话，第一次重重的关上了门，把他扔在身后。不似往昔的隐忍，心里无比畅快。
３
连下了几天的雨，这个一直温暖如春的城市也变的寒冷起来。生硬的风迎面打来，潮潮的，带着海的咸腥味。几个老太太站在路灯下交谈，叽里咕噜的说着地方话，一个字也听不懂。我想起丈夫，当初我们离开家乡，来这个城市工作，他如我一样，觉得这个地方的方言估计是最难学的中国话。我曾打笑说，这种方言类似日语，却比我在大学学过的日本话还要难，他笑嘻嘻对此不置可否。
那时多好啊！想起刚结婚的时候，公公端着两个蓝花大瓷碗，两双筷子，郑重的交给丈夫：“老二，你如今也成家立业了，我们呢，也该分家了，这是你的那份。”看着公公的表情，就如他手里捧着的大瓷碗一样充满时代感，我差点没笑出声来。
我们就背着这两个碗，两双筷子，南下几千公里来工作。我还记得，那时的冬天多冷啊，没有暖气空调，两人在租来的，十几平米的平房里，相拥取暖。那时，你总是说，一定是上天把我送到你身边。你毫无保留的夸我美丽贤惠，性格温和，你发誓，你会让我过上好日子，会一辈子小心翼翼珍惜我。我为你的努力上进心存敬意，被你的情话感动的泪流满面。常常拥着你出神的想，你是我永远也塌不下来的天，是那永不会黑暗的太阳。我任由自己沉溺在你给的每一分温暖里。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有了我们的女儿之后吧？为了给你减轻顾虑，让你安心创业，我扔掉了那时人人羡慕的公家饭碗，一心一意的做起了全职妈妈。辞职的那天，我辗转难眠，也曾半夜披衣起床，无耐的大哭过。我知道，放弃工作，就代表着放弃自由和自我成就。但最后，还是在你的事业和我的工作之间，选择了前者。
你真是上进吃苦啊，从二十九岁开公司，公司莹莹壮大，接近中年，我过上了从未敢想过的日子。只是，当年你给的承诺兑现了一半，另一半呢？
是什么原因让你对我如此没耐心，甚至有些刻薄呢？是我的形象配不上你的社会地位了吗？可你明明拉着我的手，向你的生意伙伴介绍我时，满脸的骄傲。是我不够孝顺吗？可我明明照顾你的父母犹如亲生。是我不够贤惠吗？这么年，我没有向你抱怨过一次家务的烦累，日子的单调乏味吧？是我不够爱你吗？我会为你的每次皱眉担心，为你的每一个微笑开心，你的情绪直接牵动着我的神经。对了，还是我的精神成长，赶不上你的步伐了吧？在你的心里，我一定是只知道菜价和孩子冷暖的大婶了吧？你的不耐烦，是深深的嫌弃吧？
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迎着冰冷的风，没了温度。既然你已无心，那么我便休吧。是时候放手了，至少我可以为自己留下一点尊严。人活一世，还有什么比自尊自强更重要，更有安全感呢？
如果时光倒流，我不愿意辞职了，不愿意沉浸在柴米油盐里，放弃自我追求和成长了。如果时光倒流，我也不愿意那么深爱你了，至少我懂得先爱自己，让自己有足够的资本让你舍不得放弃我。
女人的一生啊，无须太善良。犹如一朵洁白的棉花一样又如何呢？燃或不燃，都以温暖别人为追求，在化为灰烬的刹那，风一吹就消散了，无痕无迹。
如果可以，就做佛牵手的一株兰草。日日诵经礼佛，为自己赢一手好牌，修炼一支上上签，先爱自己，然后是生活，最后才是别人。
简书大学堂无戒９０天挑战训练营 打卡１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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