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的初春带着寒气，尤其是沈北地势高，人烟略稀少的地方。
我就住在这样的小区，六栋高层，不大的地方，孤零零的立在一个夏天才开放的海洋娱乐公园的旁边，这个时候正是无人问津的时候。
小区里的风比外面的空地还大些，找不到原因。
据我妈说小区里卖出上百套房子，可真正常驻户也仅仅几十户。尤其是六号楼我家这栋，一整栋只住了我家1-12-2和二单元的零散几户。
门口有一家超市，不卖蔬菜水果，有一些粮油和零食和简单的日用品，购物得坐上公交车到几站外的地方。
邻居们都能混个脸熟，但也沾染了所有城市的新风俗，互相之间并无深交。
3月6号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过那一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我特别关注了一下，早晨醒来依旧是浑身的酸痛，我和我唯一的家人我妈妈睡眠质量都不太好。
扭扭腰莫名的感觉自己的腿被甩了起来，愣了一秒，我掀开被子，我的双腿变成了华丽丽的鱼尾，化身美人鱼，又做梦了，昨天半夜我还梦到我妈张开灰翅膀在窗外飞翔，飞累了敲敲窗户，我一抬手拉开窗让她进来，我的床就在主卧的落地窗前，十分方便。
“生日快乐”我妈打开门拎我起床，是真的拎，单手，我一个150斤的青年女胖子就被她从床直接扔到沙发上。
彻底清醒了，可我的鱼尾巴还在。
“妈，我的腿呢?”
我妈扔给我一条浴巾，下次泡完澡记得擦干。我麻木而仔细的擦试我的尾巴，随着水渍一点点擦干，我的双腿一点点恢复了。
“妈，我梦见我变成美人鱼了。”
我妈从卫生间探出头
怒气冲冲的对我喊:“你给我早点面对现实，还有再不擦干尾巴就上床我揍你。”
我昨天安眠药多吃了一片，还是有点困，就着沙发又睡了一觉。
快中午的时候，我被饿醒了。
“妈，我梦见我变成鱼了，咱家是不是搬过来就没吃过鱼，今天我生日，你给我焖个鲤鱼呗”我一想起鱼肉顺滑的口感，有一点点流口水。
气压有点低，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我妈要发脾气，果然她十分优雅把一杯有点烫的咖啡泼到我腿上，然后拎着我拉开窗户直接扔出去。
“啊啊啊我恐高，啊啊啊快救我。”
喊了半个来小时，七楼大妈忍无可忍的打开窗户。“姑娘，你真是天赋异禀，我也头一回看见海空两栖的，你能不能动动翅膀回你家喊去?”
我天生懦弱，看不得别人不开心，在大娘不太友好的眼光下展翅高飞，就是对不准12楼我家的窗户，又折腾了快半个小时，我终于成功的敲对了我家窗户。
我妈冷着脸拉开窗把我放进来。恨铁不成钢的说“我早该把你扔出去了。”
吹了一个小时的春风，我彻底醒了。
“妈，我恐高。”
“对，你还晕水”
“妈，你看不了焖鱼的话咱今天吃点鸡翅吧”
呼啦一巴掌我瞬间头晕目眩，我妈的气压持续降低，我生怕她一不开心给我再扔出去，赶紧闭嘴了，就是忍不住把翅膀张开了，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是非常认真的恐高和晕水。
“瞅你那熊样?”我妈一口大碴子味，也被我畏畏缩缩的样逗乐了。
“翅膀收一收，尾巴也擦擦干，等会儿带你去吃鸡翅膀和红烧鱼”
“妈，你真好。”我赶紧谄媚一下。
“你个小兔崽子自己都没阴影，你娘我怕啥，咱娘俩吃自助吧，什么都有。”
果然老妈有智慧，吃就吃到撑，自从2012年人类基因出现乱码后，我终于打破了自己的心理障碍，面对现实，一晃7年，我胆子再小也不能再逃避了，这个事比生日还值得庆祝。
出了小区超市大姨隔着窗户招呼我过去，递给我一瓶可乐，“送你的，祝贺你，会飞了，争取早点下海，咱这头一个海空双栖呢。”
我腼腆的笑了笑，光接受现实我就花了7年，都吓出心理疾病了，还下海，下辈子吧。
自助餐里一阵猛吃，我打个饱嗝，试探的问“我爸现在在哪晃悠呢?”
我妈半天没说话，轻轻拍拍我的头“看来你还没好利索，知道咱们六号楼为什么就咱们一家呢?”看出是要长聊的架势，我摆好倾听的姿势。
“你爸是海陆双栖，你妈我算空系，咱家一家人海陆空都占了，属于基因乱码乱的比较全也比较稀有的，所以单独划到六号楼了，随着基因序列乱码的人越来越多，以后咱们邻居也会越来越多的。还有你爹乱的比较彻底，上半身老虎下半身海马，没了人类的脑袋，失去基本智慧，直接去了，然后把你吓出病了。”
我是这么病的吗？不是高考压力大什么的吗?我抱着怀疑的心态继续进食，老妈的高气压一天发作一回就足够了，老老实实吃饱喝足最重要。我觉得鸵鸟还是比较安全的动物。
老妈的咖啡杯见底，我特别乖的去给她续杯，可惜注定是多灾多难的一天，旁边接柠檬水的的老太太被接酸奶的小朋友碰了一下，于是柠檬水撒到我腿上，随着水渍扩大，我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我的腿渐渐变成了鱼尾。
“胖胖的美人鱼姐姐”小朋友特别开心的嚷起来。然后在我准备接受众人惊诧和不接受的目光以及一场可能出现的混乱时，服务员拿着毛巾过来了，微笑服务特别到位。“客人特殊情况我们服务人员会替您续杯接水的，你擦擦吧。”
世界真的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了，小朋友开心的过来想碰碰我尾巴上的鳞片，被貌似他家人的大人拽住了。“基因乱码的原因还没找到，小孩子什么都敢乱碰，对不起，姑娘，祝你早日康复。”
我尴尬的擦干尾巴，变回双腿，一切恢复正常，就是裤子无法复原了。我尴尬的回到老妈对面，已经有热情的食客和老妈聊上了。
“孩子这个病影响身体不？基因乱码厉害呀，死不了的绝症，完全治不好。你这太不容易了。”
我妈随和的说:“这也没办法，孩子好好活着我就满意了，你说那些变异在脑袋上死了的不是更接受不了，她高高兴兴的，我就知足了。”一瞬间我觉得她特别慈母，和早上把我扔出窗外的形象判若两人。
吃饱喝足，我和我妈挽着胳膊离开平价自助，后面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人鱼呀，胖点，形象不太好。基因乱码都够可怜的了，还笑话人胖……………”
国民素质还有待提高，我这边感慨着被我妈拽着风一样的火速离开餐厅。
裤子坏了，春风还是挺冷的，我妈拉着我去了坊间最便宜的服饰超市，挑挑拣拣选了几套衣服，取上做好的生日蛋糕坐上了公交。
我进家门的第一句话“妈，原来我们有病呀。”
我妈不屑的呸呸呸，“进化是有次序的，也许不是有病呢？就是稀有，懂不？”
我拿起平板，打开这些年刻意屏蔽的信息。我们星火小区是政府福利社区，专门为帮助患有基因乱码但可以自理的社会弱势群体提供住所和基本生活保障。然后我发现基因乱码虽然没有被明确定性为疾病，但还是受到歧视的群体，很多用人单位都不会聘用身份证上标注基因乱码的人群，所以有了基因乱码人群的基本生活保障金，和残疾人群的福利待遇差不多，也事实上的被列为残疾特种类，而身为特别的海空双栖基因乱码者，我除了领取基本生活保障金外还因为定期去医院体检提供生理数据被允许领取社会奉献鼓励金一份，我和我妈就靠着这些生活，日子紧巴巴的。
心理疾病一病七年终于好了发现自己身体也病了并且成了贫困户，这个生日过的有点特殊。
我妈把蛋糕切好，直接递给我。我愤怒的指着衣橱，为什么老妈的衣服至少还有品牌货而我的就全是便宜货。
我妈怂了，得病前我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尤其在买东西的时候，我妈有的我必须有。那时候我爸就经常给我妈买贵的给我买便宜的，被发现了就各种忽悠我。
我吃着蛋糕坐在沙发上，我妈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地位天翻地覆，我算是翻身了。
吃到想吐，我放下蛋糕，给我妈一个温暖的抱抱。生活还得继续，我清醒了，也要开始学着照顾年迈的母亲，虽然基因乱码后她停止了衰老还力大无穷，而我，除了会长翅膀和鱼尾外，只收获了一身肥肉。
唉，命运石之门，快点打开。不是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吗？我这也得有点用吧。怀着复杂的心情，我习惯性的吞了一颗安眠药，今天真是一个难忘的日子，难忘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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