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卯上元,予在儋【dān】州,有老书生数人来过,曰:“良月嘉夜,先生能一出乎?”予欣然从之。步城西,入僧舍,历小巷,民夷杂揉,屠沽纷然。归舍已三鼓矣。舍中掩关熟睡,已再鼾【hān】矣。放杖而笑,孰为得失?过问先生何笑,盖自笑也。然亦笑韩退之钓鱼无得,更欲远去,不知走海者未必得大鱼也。
【解读】这是苏轼谪居海南儋州时所作。这一天正是上元节,几个老先生邀苏轼出游,苏轼欣然前往。
文笔轻快自然,隽永优美。以“杂揉”形容汉族和黎族的融洽相处,用“纷然”描写市井气象的繁荣,文笔简净。小文信笔写来,既饶有情趣,又寓理于事,耐人寻味,堪称东坡小品文的佳篇。
“欣然起行”其实是坡翁的常态。读那篇著名的《儋耳夜书》,当时东坡都六十好几的老汉了,被贬天南孤岛,言语不通,孤绝无聊,老病衰残,生计艰难,时日无多。可是,“己卯上元”夜到了,“有老书生数人来过,曰:‘良月嘉夜,先生能一出乎?’”人家刚一喊,东坡老头儿迅即“欣然从之”,跟他们一块儿“步城西,入僧舍,历小巷”,逛了个大半夜,逛美了。其实,他一定早注意到了“良月嘉夜”,只是尚没有出游的行动。他总是好兴致。他总是兴致勃勃,对生活睁大着一双好奇的灵活的眼睛。只有兴致如此高的人,才会“欣然起行”“欣然从之”。东坡爱用“欣然”,那是因为他时时“欣然”,时刻准备着,如壮士开弓,“跃如也”,随时都可以出发,去参加自然的狂欢。很多成年人不再对夜晚有特别的感觉,他们眼睛里失去了憧憬的光芒,他们不会连夜出去疯跑了。他们不会“欣然起行”,他们已经变老。可是,黄州的苏东坡不老,海南的苏东坡老头儿,依然是个赤子。因为,他痴心未改,青春的心依旧。他仍然对自然保持着第一次看到时那种惊喜的心情——“欣然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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