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

        隔着西窗我看到一团团黑云翻滚着，我说你看那边云多黑啊。

王老师的弟弟没有说过话，好像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黑黑的看不真切。我又道：不过那黑云在西沉，天马上就亮了。这时我察觉到他站起来就往外走，又突然发现是孙老师！

      我大吃一惊，怪不得刚才说话有点怪，完全不是王老师弟弟的声音。

他还是穿着他以往的呢子外套，留着顺溜的分头。光着肩膀走路。我当时感到很亲切的，毕竟多年不见他了嘛。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只要王老师他们没事就好。我得走了。

我说：你别着急走，再抽支烟喝杯茶呗。他没有发言马上就消失在门口。

几乎同时我的五岁孩子和我的父亲进屋了，他们之间居然没有任何的躲闪同时一进一出！

        父亲说：来了，来了，都来了！

孩子也兴高采烈的拉我出去。我惦记着送孙老师就不顾他们的事追了出去，院子里占满了人，都是舅姥姥家里的人，男男女女十几个。还有孩子。我知道是前阵日子说好的要在我家做蒸馒头生意，因为我家在城里，院子也大空着没用就来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我一边走一边给他们打招呼，快步走出院子。在大门口我已经看不到孙老师了。其实我想看看他的脸，现在是什么样了。这时我发现邻居在盖房子。南街的砖石瓦块泥浆，工程量好大啊。这时我感觉屁兜在动。一扭头看到孩子在取我屁兜里的烟，我屁兜竟有少半条芙蓉王。我取出来给她，她交给我的父亲，那意思是赶紧给来人们散烟。我对父亲说，都是老亲戚了，又是到咱家来做生意何必对他们太好。父亲没说话拿着烟去散。

        我想回头看看这些许久不来往的乡下老亲戚会不会整包的接受呢？

        也许这就是父亲的高明之处，如果他们接受了，说明这些人真的很贪不仗义。本来是借用老亲戚的处所做自己的生意一毛不拔还占尽便宜，这种亲戚还是少交为好。刚来就惯着他们将来还不蹬鼻子上脸吗？

        如果不接受那说明他们还有自知之明，毕竟是求着人家，一毛不拔也就算了，知道初创业不易，能省点的一定要省，既然亲戚允许了也不会在乎细微的礼节。但既然一毛不拔更别占便宜没够啊。这是个选择。

        父亲用半条烟来测试人情人品真的滴水不漏，深奥无比！

          刚才送走的孙老师已经去世七年了，怎么回事呢？我突然醒悟到，一个鬼，在天亮前离开了我家。要不他还不走呢，躲在阴暗背阳的角落谁也看不清楚。他还操心朋友之间的事情，有问有答。当我说了句天快亮了，他突然就急匆匆的走开，而且背着太阳的方向消失的很快。除非鬼还会是什么！

        孙老师是我高考落榜后上技校的老师。听老师的同事谈过他的很多事情，当面因搞科技发明获了省科技发明三等奖被选上了人大代表，参加过全国人代会，和国家领导人合影，我也在他家家的正堂墙上见到过，也见过他的人大代表证书，所以我很崇拜。后来一直在原单位上班，没有任何迁升。听别的老师说他不会办事，按说早就是县长了，还听说上面来人想提拔他，有人建议他去送礼，这事就成了，没想到他去送了，送的是一袋掺了沙土的小米！谁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从此他的仕途没了，只是一心搞他的小发明，听说后来跟他的主任打了一架，从此被停止了人大代表资格。让很多人惋惜的不得了，认为他是个神经病。

        我认识他以后一方面为了学到技术，又奇怪他的特别，所以跟了他很长时期，学成以后我去了外地，每一年我都回去看望他，也把他接过来住过几天。我每去一次都高兴的拉住我的手说没有几个人来看他！眼中噙着泪花。只有最后一年我没回去打电话拜年时听师母说住院了，没几天我回去已经不会说话了。

        这以后每一次回去看看他，总是对着我哭。没几年去世了，师母搬到儿子那里去之后就失去了联系。

      孙老师对我的人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所以梦到了他一点儿不奇怪，只是人鬼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