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小女孩
今天我又走进这家店，顺着地上写着的“欢迎光临”。这次无需老板说，我直径走向熟悉的位置坐下。老板似乎早就知道我要来，在桌子上提前放了热水和茶叶。
我拿起热水壶倒水，看着茶叶在水的漩涡中盘旋而上，最后浮在水面旋转。
转啊，转啊，转得我眼花缭乱……
那一年夏天，河中也有一片叶子，在水中舞蹈，顺着水流往下。我和你就坐在河边，看着它漂流，直到我们都看不到。
其实，路程很短，但我们看得很认真，连叶子上的脉络都瞧得仔细。不过，也有可能只是我一个人在看，而你只是在发呆罢了。
你说，你家隔壁的大哥离开了这里，你很想念他，想他回来，想他永远不要离开，但是你妈妈说每个孩子总会有离开这里的时候，离开代表着长大。
“长大可以做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长大就可以离开呀。”
“离开之后呢？”
“有自由，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己做主。妈妈是这么说的。”
我还记得你说完后，对此嗤之以鼻，望着水中的叶子，说：
“切，我才不稀罕呢！”
但终究，你还是离开了呢。小孩的话，真的不能作数。
“客人，客人？”耳边响起老板的声音。
我猛地回过神，杯中的茶叶早已停止了舞蹈，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一片死寂。
“嗯？”
“这是您的面。”
“啊，谢谢。”
面前从天而降一碗面，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番茄的香味闻起来酸酸的，让人迫不及待想尝一口。
“铃，铃……”我下意识抬头，心中没由来地警觉。
进来一个小女孩，五六岁左右，背着一个斜挎包，扎着双马尾，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她甜甜地跟老板说，她爸爸给了她一些钱，要她在这里吃点东西等他。
小女孩选了一个座位坐下，刚好在我的斜对面。
我放下心来，继续享用我的面。
然后，我就听到了那首会让我再一次想起你的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
那是你很喜欢的歌，每天都要哼唱，走路哼，吃饭哼，连上厕所都不放过。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喜欢这首歌，只是记得打从我认识你开始，这首歌就已经在你的曲库中位居榜首了。
甚至，你还带着我夜里悄悄跑去捉萤火虫，只不过那天夜里我们只在黑暗中看到一个发光的点，还时有时无的，就像信号不稳一样，烦人地很。
有人说，歌曲是人类情感的寄托，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你会在思念谁呢？
呵，我为什么要管一个不声不响就走的人心里想什么？
一股怒气把我带回到眼前，但不一会儿，又借着现实的跳板，跑到了记忆的另一处。
你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就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你不见了。我四处寻找，你家、你常常去的那家吃食店、我们的秘密基地，甚至连叶子底下都翻找过了。
我从未玩过如此漫长的捉迷藏游戏。
最后，我想，也许你去了你家隔壁大哥去的地方了吧。毕竟在我所在之处，你已经销声匿迹了。
我走到边界，这里所有的力量都想将我推出去，包括在另一头，我看不见的你也在拉扯着我。但是，我突然间心怀恐惧。你知道的，我一直是一个胆小的人。
我听到有一个声音对着我说：“你准备好献出你自己了吗？”
这让我更加恐惧，难道离开就是要失去自我吗？当我不是我了，我还能记得要去找你吗？我能感受到，那里，会有好几股力量将我撕碎，就像野兽瓜分猎物一样。
我能在狂风暴雨中找到你吗？我能在惊涛骇浪中把握住我自己吗？我还能掌控我自己吗？
那片乘着水流的叶子，是自愿的吗？
你，也是自愿的吗？
我的心被巨大的矛盾冲击着，眼前被面冒出来的热气熏得迷迷蒙蒙。
身旁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安起来，嘴里嘀嘀咕咕，开始跺脚，甩手。
也许是爸爸这么久了，还没到吧。我心想。眼前仍然是一团迷雾。
“铛！铛！铛……”墙上的挂钟敲了起来。
小女孩紧张地望着我，嘴里仍然说着听不出有什么意思的话，带着试探和害怕。在我下意识的慌乱中，挂钟的声音像是一个临界点，小女孩大声哭喊起来，像伤心的小兽。
啊！啊！啊！
老板过来安抚，但是无数情绪扑面而来，如同一股热浪，埋葬了周围的声音，还蛮力地将周围的人拉入一个高昂的激动的悲伤的境地。
啊！啊！啊！啊！
原来人情到深处，与其他万物也并无差别。
我的眼眶也湿了。
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仿佛我也有过这样，忘我地听不到别人声音的时刻。
我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了。
是你来了吗？
铛！铛！铛！
最后一声铃声想起，我拿起我的剑，刺破那团迷雾，硬着头皮冲进去。幸运的是，我找到了那个愿意跟我的女孩，并为她的勇敢而欣喜若狂。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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