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京都神明街,三转下鸭川,横河而过,平地起白壁,壁上飞褐檐,檐前灯笼,黄白光鲜。部屋坊市,连营纵列,亮丽非凡,缤纷拔群;先入佳境,后知祗园至也。
祗园市街,车水流川,廊篱林岸。轮司过路,店客走访,不绝如缕,翕忽之鱼。祗园小河焉,则水碌树簌,不见微风。及至天青玄然,灯火四起,岸上店灯火,川中车灯火,区区祗园,灿然星河。
稻土上店薄,为地作右衽,部屋前廊长,为天作仪扇。扇下熙攘,衽间攒动,叫卖邦乐歌,商业神乐舞。肆之祭中徐徐行,店白拍子翩翩至;无论举目回首,三贾九客;若商者妖然,无异百鬼夜行。
叫卖声如华咲,长街洗春风。绵音软耳,如盘中淡饴,八方来语,香辛各异,十层百味,众口能怡。灯笼光似布染,矮楼上黄昏。颜色鲜眼,如布上锦丝,五度华彩,明暗不同,四向六辉,群素共艳。以流光之金帛,缀灯火之珠泪,此无徽之纹付,黄丹袍胜也远矣。有灯笼花印,木瓜无考,便知尾张织田,巴纹错杂,大者五百年宇都宫。金珠衣在此,神气又何然?
市集一列,部屋两行,珍品奇货,错落琳琅。店铺阵列临兵,斗者前行,皆非寻常之士,放法宝,施招数,恍惚然论剑华山。上宇治茶美浓烧,下寻常瓷漆手艺,器列有间,纵横星布,棋塔亭立。商店展物,无不光鲜。行至宽阔处,见货架罗列,瓷器精美,素雅无尘,不见旧迹。进店视之,茶具碗盘,工整规致。店侍上前两语,大正江户,竟古玩店也。
纵贯祗园市街,灿而不刺,熙而不塞,喧而不嚣,小而不狭,灿熙喧小,金丝白玉也。今天朝铁石牢森,暖阳寒皋,东有日本土木丛灌,清云麻雀。料不及突绽芙蓉,耀东山鸭川;秀蓬成美,和羽明辉,袖珍精妙。神洲之内,石林攀熠浪淘,不可谓不壮,然俱壮耳,独作一树观,不免戚然。久工阵仗,浩然森海,然芳顷消迩,是百花不问之灾。或奇之,堂堂天朝,地大物博,雄鹰四起于九天,不闻婉转口中语,更不见金花白燕。
注:原文于1月26日22:34起,1月28日0:55完成。
仪扇:祝仪扇。重大仪式上使用的扇子。扇面简单,没有花哨的图案,以示庄重严肃。
邦乐:日本传统音乐,与“洋乐”相对。
神乐:神乐舞是指为了要祈祷,在神面前,让神开心而跳的日本古有的舞蹈。
白拍子:平安末期舞女,一般带有佛教色彩。
咲:在中国音意都通“笑”,日语里意“花开”纹付:最高规格和服,上衣上纹有家徽。
黄丹袍:天皇衣着之一,正装。宇都宫:在此指宇都宫氏。金丝、白玉、芙蓉、白燕:都是金丝雀。白玉鸟、芙蓉鸟、白燕都为别称。金丝雀鸣叫时是闭嘴的。
白话文版
到了京都的神明街,转几个路口到了鸭川,走桥穿过了那河,就能看到平地上竖立雪白的墙壁,墙壁顶端是褐色的飞檐,飞檐之下挂着一排灯笼,散发着鲜亮的黄白色灯光。各大店铺,都连在一起排成一纵列下来,鲜艳美丽、色彩缤纷非凡。走进这条街道,只觉得是越来越好看,走了半天了才想起来:祗园到了。
祗园的商业街,车水马龙,像河一样流着;店铺前头的长廊像河岸边的篱笆似的,柱子在岸边林立。马路上司机开车,人行道上游客逛街,不绝如缕,往来翕忽。如果把祗园这片地方比作一条小河,那水就是哗哗地流,树叶也是簌簌地响,这声音却不是风吹出来的,而是自己发出来的。等到了天由青变黑的时候,四处都亮起灯火,岸上店打灯,路上车打灯,区区祗园一片小地方,一眼看去灿烂得像星河。
这片小土地上店也不是很多,却让这条街成为了祗园的衣襟,屋子前的长廊屋檐正好挡住小半个天,像是天拿屋檐当祝仪扇遮住了自己的脸。屋檐下熙熙攘攘,小街上人头攒动,叫卖声就像是这里的邦乐,商业活力十足,像是舞女在跳舞。在这商店的节日里徐徐前行,各式各样的店铺就像舞女一样翩翩而至;不管是抬头向前看还是扭头往回瞅,店铺贼拉多,游客更加多;要是把这些买家卖家都比作妖怪,那这架势差不多就是百鬼夜行了。
叫卖的声音像是开放的花朵,整个长街都像是沐浴了春风。软绵绵的叫卖声让耳朵也软了下来,就像盘子里放着一块清淡的软糖,再加上风味各异的各国语言把味那么一调,这声音之宴就成了块千层饼,回味无穷,谁吃都满意。灯笼的光像是染了色的布匹,一排小矮楼的颜色都被染得像黄昏一样柔和。各种灯光颜色鲜艳,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块绝妙的布,从各种角度看流光溢彩,本来都是很清素的灯光,混到一起却变得华丽了起来。这片街道把流光当做织布的纺线,把灯火当做珍珠一样缀在这金黄的好布上,虽然这街是各无名无姓的商家的地盘,但可比名门望族手底下的地界风光多了。在长廊上能找到印着家徽的灯笼,那个木瓜不用查就知道是尾张那边的织田家的,巴纹就比较复杂,要是厉害的话可能是有五百年历史的宇都宫氏。不过在这片商家大放异彩的商业街,你俩再神气能神气成什么样?
这商业街就一条街,一条街就只有两边那两排店,卖什么稀罕玩意的都有,琳琅满目,五花八门。一家家的架势都跟排兵布阵似的,精美的东西摆在展台里,也摆在货架上;一家家店没一个吃素的,厉害玩意新鲜手段尽管往出招呼,一不留神以为撞到华山论剑的人堆里去了。上到宇治茶和美浓烧,下到寻常的瓷碗漆盘小工艺品,都是排列整齐,在店铺里星罗棋布,摆着货品的台子也是又美又多。商店里摆出来的东西,就没一个不光鲜清洁的。走到一个宽一点的地方,看到外面的货架里整整齐齐摆着精美的瓷器,色彩简单朴素,一尘不染。进店里看看,有茶具和餐具,收拾得整齐标致。服务员上来介绍了两句,上来就是“大正”“江户”这样的词,我们竟然撞进古玩店里去了。
纵贯祗园商业街,光彩照人却不晃人扎眼,活力四射却不让人闹心,叽叽喳喳却不吵吵嚷嚷,体量虽小却一点也不小气;鲜艳、有活力、声音不坏、小巧玲珑,这祗园商业街活像一只金丝雀。现在的中国城市是拿钢筋混凝土建的水泥牢笼森林,商业区像是大夏天的八哥;东边的日本城市是拿轻混凝土和木头建起来的灌木丛,商业区像是云底下的麻雀。没成想突然蹦出祗园商业街这么一只金丝雀,光芒直照东山和鸭川;秀气的灌木丛一样的日本传统建筑风格造就了它的美丽,和风文化作为它的羽毛让它散发出了光辉。中国大陆,石头柱子似的高楼一个赛一个高,太阳似的灯光大江东去一样,城市景观不可谓不壮观,但是这壮观是一眼看过去,各单元组合出来的壮观,把这些东西一个个挑出来单看,就免不了感觉闹心了。咱们长久以来关注城市规模,现在规模大得跟森林似的,跟海似的,但是这城市的魅力凑近了看就快没有了,这归咎于对城市各细节的高质量的忽视。有人或许还会奇怪呢,我天朝地大物博,各大成就在地球上四处飞,怎么就飞不出一片宜人的商业区呢,怎么就看不见祗园商业街这样的好地方呢?
注:白话文版不等同于翻译,完成于2018/1/28,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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