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金刀
如果你想要听我说,你会想知道我将要说什么或者我今天做了什么。我想说我今天做的事情要远胜过我前半生砸过的所有玻璃(刺激程度)。以我带着刀去早餐店开始,拿着早餐回学校结束。
现在吃完早餐的我正在闭目养神——睡懒觉的文艺说法。
在同桌胳膊肘的帮助下,我撬开自己难舍难分的眼皮。起先,我只是觉得头有点昏沉,有什么在拼命蹿入脑海——就这样,历史老师沉重的语声一步步加剧了我的昏沉。渐渐地,我直径二十公分的大头开始伴随着由内而外的刺痛感,轻微的摇晃都使得刺痛感像水纹般一圈圈荡漾开去。
脑海内部的紊乱让我感到头快要炸裂开来,这带来的最直接后果将是溅我身旁老师一脸血
——只是这并不代表我是在责怪谁。事实上,我已经好几天夜里不能安然入睡,寝室内每逢熄灯后就会充斥着一种老师不会想听到的声响,但每当我睁开眼睛想一探究竟时,一切又掩饰得密不透光。这帮家伙用手机在看着什么东西,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感觉实在无法忍受。按理说该引起公愤,可偏偏众人皆醉我独醒——光我上铺就振幅剧烈。
蒙着脑袋掐指一算,这是我戒除自慰的第一个月零七天。上次间隔那么久是什么时候来着,十岁那年?在这色情泛滥的互联网时代,在这樯橹(强撸)灰飞烟灭的大环境下,我该自豪还是庆幸?或许值得开罐旺仔牛奶庆祝,原地后空翻三周半以验证腰力的恢复。
但那又如何?
熬到早上六点十分,一夜未眠的我爬起身来,往刚刚敞开的学校大门走去。学校门口有一个早餐店,每天早上都生意兴隆。按理说看门大爷不会让你轻易出去,半个屁股坐在棺材里的年纪也不会和你轻易近乎。事实上倘若你出于礼貌乖张的跟他打声招呼,那你就铁定出不去了——有些人从你这里得到了不应有的尊重就不会舍得反馈给你。但是你若昂首阔步的走出去,他就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时天空还很灰暗,云层像是谁吐在眼前的二手烟萦绕不去,但早餐店昏黄的灯光已经映在老板脑门上闪烁,这是他意气风发的时刻。老板年龄五十上下,面目祥和,脸上挂着一副即使挨揍也不会动摇的笑容。下巴蓄着茂密的络腮胡,只不过结了一层冰霜,脑袋也早已因年月变迁由热带雨林形成为茫茫的汪洋地带,只有中间残存着一片爱的岛屿。我问他有什么吃的,他眉开眼笑地指着一摞刚出炉的韭菜鸡蛋饼,腾腾热气直冲云霄。旁边还站着几个男同志,正人手一个大嚼特嚼。
我找了张靠门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块馅饼和一杯豆浆,不多时老板把馅饼端了上来。饼不算薄,闻起来也很香,且扯上去韧性十足。只是看着那浓浊蛋液和水泥一样的面粉搅拌后形成的黄色物质,还有那密密麻麻分布在上面的细碎韭菜,我突然感到无比的恶心,因为我发现上面布满了寝室里那帮家伙夜夜笙歌的原因
——韭菜加鸡蛋,营养过剩所导致的精力充沛。
一时间,问题找到了答案,所有失眠所带来的烦躁和郁闷发现了出口,几天夜里积淀在身体里的疲倦和愤怒交织着形成无数条细线,而我就像是被提线控制着的木偶,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握紧了那把冰凉的金属。
排队的学生络绎不绝,老板这时正忙得不亦乐乎。我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这些人忙不迭把到手的馅饼送入口中那被烫得合不拢嘴的傻样,伴随着猪进食一样的声音把韭菜和鸡蛋的营养充分吸收,转化为午夜兴奋的动能和对骚扰女孩的旺盛欲望。
买早餐的人有增无减,老板收钱递饼的过程干净利落。
而我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这时队伍中一个满脸雀斑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她戴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满脸的期待中夹杂着紧张和兴奋,虽裹着一身宽松校服,但仍可看出发育不良的身材。她手里紧紧撰着钱,我不禁怀疑她是否昨晚就已经盘算好了早餐吃什么,并准备好了钱放在枕头下,以备第二天早晨领先冲出校门——但无奈像她这样做的显然不止一个。
在刚好轮到她时,老板含笑着双手一摊——饼没了。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嘘声,人群轰然散去。只是雀斑女孩仍紧紧撰着钱不愿离去,似乎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也许她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天的安排:洗漱完后吃早餐,早读背英文单词,课间时间做数学习题或是拉着根本没有尿意的同桌上厕所,放学后十分钟再到食堂打饭,午休之前回寝室洗昨晚换下的内衣……这些事情在她脑海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带有个人色彩的表格,尽管微不足道,但规律,合理,且不容侵犯。如果其中一个环节出现了疏漏,那么与下一个环节的衔接就会出现问题。就如同背英文字母时ABC必须连起来读,如果跳过了B直接念AC老师会指出语法错乱或是故意捣乱。但这雀斑女孩明显不是捣乱的那种类型,她只是那种争取每次考试稳定在班级前二十,每个学期家长只到学校开一次会的女孩,问问题小心翼翼,借橡皮战战兢兢,坐教室普普通通,若梳头发则马尾体面,要选着装以校服为上。
我无法得知吃不上早餐对她早读时的专注力会带来多大的影响,但我意识到这势必会进一步加深她身体的发育不良。于是我指着自己面前纹丝未动的韭菜鸡蛋饼,表示若她不嫌弃可以带走,为怕她误解补充了一句:
“我这人比较喜欢请客特别是请女孩子。”
她不解其意的看着我,那黑色镜框下的眼珠瞪得大大的,好像我是一个难以理解的方程式。下一秒,她便以被流氓袭胸的姿态转身跑开了,在我满脑海里留下无数个未知数。但我已无暇多想,现在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时机,老板在这之前只看了我一眼,便背过身去忙他的事情去了
——也许每天都有那么一两个吃早餐吃得跟交作业一样慢的学生。
——也许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赶紧收拾好卫生,然后跑回房间反锁房门捂起被子数钱来得更重要。
——谁知道呢?
但我知道现在我要做的是向左后方退两步,转过身把卷帘门拉下来,然后掏出口袋里那玩意儿,在老板转过身来发出尖叫之前挥手一刀刺入他的咽喉。然后提起他锅旁的一大桶花生油,打开瓶盖环绕房屋一圈,再在浇湿老板尸体之前,取出插在他咽喉上的小刀,避开喷涌而出的鲜血,替他合起瞪大的双眼,从他上衣口袋抽出一根大前门或是什么牌的香烟,借火点燃,猛吸上半截,冷静一分钟。然后把他全身用油淋湿,从上衣到底裤,让他来一把性感湿身。再把那快燃到头的香烟让他含在嘴里以示敬意,拔掉煤气罐头,拉开卷帘门轻巧地踏出,在烟头火苗引发煤气罐爆炸之前窜入学校,继续我那亡羊补牢的睡眠。
而现在大概是进行到关键的一个步骤——我正拿着一把刀身足有七寸的折叠刀指着老板,他疑惑的看着我——我想他此刻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我并不打算拿这把刀切饼。他下意识的想朝屋后靠去,我立刻大叫“别动!”并做出投掷的姿势,下一刻他便矮了半截。但其实我只在玩飞镖的时候打中过两次九环,是否能在五米之外将飞刀甩中一个人的咽喉并不在我的确定范围之内。
显然老板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多半是被我全身上下喷涌而出的杀气给震住——当然,更靠谱点的说法是他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然估计他会操起身后柜台里的菜刀跟我拼命。为避免这种暴力事件我一步步向他逼近,他赶忙举起双手表示屈服。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这是他说出的第一句话。
我摇摇头,此刻刀锋离他咽喉不到一尺的距离。
闻言他好像松了一口气,“放轻松,”他说,“要钱好商量。”
“从明天开始,别再做韭菜鸡蛋饼。”我说。
他明显一愣,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别再做韭菜鸡蛋饼。”我重复。
这回他好像听清了,但仍然困惑的看着我,一脸的不解其意。
我感到一阵烦躁袭来,举着刀快步走近,刀尖直逼他的咽喉。
“慢着慢着!”老板说,“不做饼不做饼!”
“你发誓?”
他闻言皱眉,我感到他再次陷入困惑,但这回困惑得理直气壮。“不,”他说,“我不发誓。”
局面瞬间脱离了控制。
我开始感到有些紧张了。
“年轻人,”老板直起身来,我赶忙后退一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做,但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你拿刀指着我,而我不想死,所以你说什么我都会做。”他斜着身体依靠柜台,就差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但别让我发誓。”
“好。”半天后我挤出一个字。
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抽出一根烟,伸手示意给我。这一友好举动使得空气中紧张的氛围消散了不少,我下意识地用还攥着刀的手接过,刀滑落在了地上。我们低头的瞬间目光相对,他摊开手,示意我放松,缓慢地俯下身去,把刀捡起来还给我。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其实这店我也不打算再经营下去。”他说,“我老婆死了十几年,两个女儿也早就成家立业,过着她们的生活。我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那么多钱干嘛?再说了,钱能挣得完吗?不如趁身体还算硬朗,到处走走。”接着他跟我详细叙述了自己打算一个星期后周游祖国以及周边友好发展中国家的计划,只是我人虽在听着,心却已飞向了浩瀚太空。
“……不懂外语我不怕的,现在哪里都有我们中国人。”
我舒口气,终于到了总结性陈词阶段。
“反正答应别人的事情我就会做到,”他接着说,“但我不发誓。”
我点点头,握住油腻腻的刀柄,整把刀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金光。
我转过身走向门外,抬起我刚拉下的卷帘门,此刻天边已经破晓。在我踏出门口的一刹那,有人拍了拍我肩膀,我转过身,老板拎着一个塑料袋到我跟前,“你的饼,带走。”
现在我趴在课桌上,历史老师口中喋喋不休的历史还在继续着,韭菜鸡蛋饼已经被我吃掉——第一次但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因为那把泛着油光的小刀,依然在课桌里躺着。
早餐店行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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