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岄大败南陵,打得他们片甲不留是为大胜。全城军民长吁口气,他们知道自己迎来了短暂和平,可以织布耕种,休养生息。更重要的是劫后余生!比起在一场场杀戮中战死的人,他们还活着!
你可知,连年征战不休,活着,是多大的不易!
大胜而归,而童岄竟从战场上带回一个模样周正的女子,还和女子同乘一匹马,直奔营帐便再未出来。不过半天,这件事就在军营“悄悄”传开,自然也传到耆老和魏夫人那里……
童岄治军严明,绝不允许将士糟蹋百姓、俘虏,若有触犯者,一律军令处置,绝不姑息。而他也从不近女色,所以他带女子回帐之事暗戳戳掀起一场不小波澜,大家皆在背后猜疑纷纷。有些同魏轸或童九熟识的人,便打听到他们跟前,皆让魏轸骂回去,而童九则为他们一一解释,少主从战场带回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如假包换的“夫人”。
耆老们自然也安耐不住自己那颗“多管闲事”的心,一是怕童岄行差踏错,毕竟军令如山,而他作为三军主帅自然上行下效。而另一方面,他们心里竟暗戳戳高兴,这不就是他们希望的那样吗!毕竟他们往日主动给童岄找女人皆被他拒绝,没想到他倒自己带回一个……只是事实却让他们始料未及。
耆老特地将童九叫过去问话,却得之这女子就是那个童岄一意孤行,擅自娶回的山野孤女,耆老们不禁气的以杖触地!
这件事对上下将士来说,童岄并未触犯军令。而对耆老们来说,纵使他们被逼着将这位山野孤女纳入族谱,也不曾承认她就是邳州夫人。
抛开清儿毫无背景的身份来说,她甚至不是邳州人,也不是济城人!邳州军民历经大难,又在济城艰难度日十几载,上下团结得紧,也因此排外。他们无法接受以及信任,他们的这位新夫人是个“外人”,与邳州毫无瓜葛!她不是邳州人,自然不懂埋在邳州城里的皑皑白骨,不懂失去儿子和丈夫的老妪,不懂失去父亲的小儿,更不会懂邳州人的坚韧和顽强,悲伤与等待。
至于魏夫人,她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惊,而后冷静下来,便抱着一颗观望的心,看这位新夫人日后的路将如何走下去。而她看着自己还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的女儿,仍在做着嫁给童岄的梦,心中五味杂陈。
邳州军民,耆老,童岄府中剩下不多的老人,旧识,各人有各人心事,各自有各自盘算,战争暂时止息,而又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汹涌在看不见的地方,只是已站在漩涡里的人是否知晓?怕是不知吧!
待童岄将一应事务处理完毕回到营帐,天已黑透。今儿这段回营之路并不同往常,他一路步履急切。他知营中有人等他,不,是家中有人等他!自父母故去多年,童岄终于又有一个家!
自此,冰冰冷冷,空空荡荡的营帐,再不空荡,再无孤寂,有人等他回家!这种感觉让他安心,让他温暖,亦让他肩膀沉重。此刻,童岄抗南陵,抵北卫,不仅仅为了西越,为了邳州军民,为了父,也为了清儿,为了他们的家,他定要守住济城,打回邳州,才可保得清儿一生周全。
童岄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步履却愈加坚定。
童岄掀开帘子进来,见方桌上摆着热粥和四个小菜,宁俞轻手轻脚地摆好碗筷,起身和童岄见礼。
童岄看了眼睡在塌上的清儿,她蜷缩在被子里,胸口一起一伏睡得正熟。遂转头看向宁俞轻声问道:“清儿一直未醒吗?”
宁俞点点头,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粥,试探问道:“不知是否要叫醒夫人起来用饭?”
“让她睡吧。”童岄坐到榻边,满眼含笑地瞧着熟睡的清儿,将她散下来的长发捋到耳后,重新盖好被子。
“那少主您吃饭吧。”宁俞将粥盛出来,放在桌上。
“好。”童岄想起自己也是一天未进食了,方才觉饿。今日,是他半载来最高兴的一天,不仅处理起事情得心应手,竟连饭都无需吃,也并不觉饿。想到这里,童岄摸着空唠唠的肚皮,径自笑了。
童岄边吃饭,目光还瞧着熟睡的清儿:“你将粥放在炉子上温着,我怕清儿半夜醒来会饿。”
“是,少主。”
“我这里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宁俞端着粥,瞧了眼童岄转身出去了。她从没见过少主如此,如此体贴,亦如此温柔,却只对她一人罢了!凭什么她一个山野孤女进得了少主心里?哪怕是,是那个任性的魏念念成为邳州夫人,她都不会觉得不甘。只未曾想,如今是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山野孤女,连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处都不知的一个孤女成为邳州夫人,还被少主放在了心尖上,竟连瞧都不瞧她一眼。
宁俞心中苦涩异常,而她想到这些,却突然被自己吓到。她怎可有如此想法?人最怕摆不正自己位置,而一切祸事皆从僭越而起!这个清儿虽是山野孤女,但也是民,而她呢?她是婢……
清儿亦不知睡了多久,觉得心满意足,不曾想被自己咕咕乱叫的肚子吵醒,或是饿醒。她猛然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环顾一圈,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吓得她一激灵坐起,使劲回忆,回忆她彼时身在何处。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童岄跟着坐起来,动了动自己被压麻的胳膊,拿过衣服披在清儿身上。
童岄不说话还好,他兀的出声吓了清儿一跳,怎么身边还有人?清儿吓得浑身一哆嗦,在她即将出手时被童岄拉住,拉到自己怀里死死抱住。童岄一时哭笑不得:“是我,是我。”
清儿闻到童岄身上熟悉的味道,清醒过来,险些哭出声来:“我以为我在做梦。”
童岄吻着清儿头发,柔声道:“你不是在做梦,你真真切切回到我身边来了,都不是梦。”
“饿了吧,给你留了饭。”童岄听到清儿肚子叫,起身将豆形灯点上。
暗黄色灯光将屋子照亮,清儿看清屋子里的一切,还有眼前真真切切的童岄,这才完全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还有刚刚自己险些把童岄当成……
“方才,我睡糊涂了。”
“哈哈。”童岄忍不住戏谑她,“幸而为夫反应快,否则小命不保矣……”
清儿不好意思摇摇头,旋即问道:“什么时辰了?”
“天快亮了。”童岄掀开帘子,将宁俞温着的粥端进来,“幸好还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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