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婶

“老三呀，镰刀磨好了吗？哎呀这个娃子真是磨叽！别人都上山割老半天了！”从看不见的墙角背后听到一位女人气喘吁吁地扯着嗓子冲院子里的人喊着，声音就像下雨天的雷声，宏厚，有力。

想必就是昨天在我家田里跟我爸妈搭话的那位婶婶了，她那圆中带方，曲中带直的脸上，本来紧凑的轮廓，加上后来爬上去的那些肥肉，整个脸显得更加拥挤。她的眼睛算是五官中最能拿得出手的硬件了，婶婶虽然不再那么年轻，但是眼睛依然有神。你再看她那油嘟嘟的鼻子，扁塌的鼻梁，像是上帝在造她的时候偷工减料后的作品。脸上的肥肉似乎连她这个器官都没有放过，厚厚的鼻翼，僵硬得没有知觉的鼻孔，远了看，活像是在一坨橡皮泥中费了老劲才挖出来的两个洞。她那红中带点白，白中泛点紫的嘴唇，仿佛是巧手的陶瓷做工者一遍遍地搓捏，才能示人的瓷制品那样，圆润厚实，说话时上下磕碰着。

“这家人怎么老是这样啊！总是赶不上大家的节奏，唉······”还没容小蕊多想，胖婶像是失望像是无奈地嘟囔着。这时她的声音又宏厚得像是一堵墙，能隔断两家咫尺的那么点距离。她家离我家就丁点儿路程，抬腿就能越界。

正值农忙时节，村里的老少男女，能拿镰的拿镰，能抄铲子的抄铲，能出力的都去下地忙活起来。田间地头此起彼伏的戴着草帽的人，像是赛龙舟时的参赛者，鼓足劲儿努力向前赶。

院里好像还有其他人，很低声地商量着什么。“哐！”胖婶进大门了。随即一串农用家具落在水泥院里的声音，硬生生的脆，脆生生的响。“带上吃喝的，麻溜儿地！”“哎呀！这个不用带了！带上这个就可以了”.......

临近傍晚，日头眼看就要跌到山那边去了，婶婶家的那片庄稼倒在地上的并不多，从远处看，就像是头上长了疮后没有长出头发，空出的那么一点地方。这个时候倒是凉快不少，胖婶似乎这个时候才开始发力，甩开了膀子，霍霍地刀起麦倒。炎热的夏季，对于胖人来说，无疑雪上加霜，更别提在地头干活。本来让人生厌的那些肥肉，已经让个头不矮的胖婶没有了身高的优势，这下弯腰挥镰刀，可真是难为她了。只见她胳膊上一圈圈的脂肪，随着她用劲的节奏一颤一颤地晃动着，似乎那些肥肉也恨不得在自己颤动的那一刹那能给被它附体的人多大力量似的，显得也很有劲。胖婶弯着膝盖，搂起的裤管里全是泥土，将雪纺的裤子从膝盖以下坠的好笔挺，这样倒显得胖婶的脚踝没有那么粗，脚也变小了。被风吹乱的头发，被汗水洗得一束一束地耷拉在额头前，两鬓已经干去的汗水，留下一道道泥痕，像是冲出密林还未到落到地里就夭折了的露珠。胖婶大口喘气，依然卖力地收着庄稼。

“哎她婶婶！还不回去么？天都黑了，你家亮子还等你这当妈的给做饭呢？”

“啊，你们赶头儿先走，我们下地晚，趁凉快再割点儿！”胖婶堆出一脸的笑回应着，说完转头又开始朝着那些直愣愣的麦子霍霍起来，嘴里喃喃地说着：“叫你早点出门，一样的时间，看看别人家的地里都割了那么一大片，我都脸红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