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所有田块的苞谷穗棒都被掰下来了,这些苞谷穗棒就成堆的堆放在院里,倘若下雨还得挪放进屋里;如果堆放时间过长,就有可能发热,时间再长,就有可能霉变。怎么办呢?这就需要赶紧将苞谷穗棒外面的皮剥下来,及时做好处理。这项工作就叫剥苞谷穗。事实上,有些人家家里有了不能下地干活的老人,这老人早便趁着年轻晚辈去往田里掰苞谷穗
的机会,独自坐在苞谷堆前开始剥苞谷穗了。
在当年的邓州农村,一般人家常把剥苞谷穗的时间选在晚饭之后,因为割黄豆,腾芝麻和起红薯,摘辣椒……各种农活纷乱如麻,忙不胜忙,全家老少白天从明到黑都要下在地里劳碌,所以便只能把剥苞谷穗的活路放到夜间了。一盏油灯,几把小椅,就是剥苞谷穗所需的全部工具了。一家夜里剥苞谷穗,家家夜里剥苞谷穗,一村的人家都在夜里剥苞谷穗;那几天里,所有的村庄夜间都是灯火闪烁,所有的村庄夜间都是人声喧哗,所有的村庄夜间都是苞谷皮被剥离苞谷穗时候发出的哧啦嗤啦声音……
剥苞谷穗,其实剥的并非苞谷穗本身,而是苞谷穗外面紧紧包裹着的那层干硬老皮;剥去外面的老皮,留下里面紧贴着苞谷籽粒的嫩皮,要留三到五片,然后将这三到五片嫩皮小心褪下,捋到苞谷穗顶端的把纽处。接着选择另外一株苞谷穗,也是同样的处理办法。最后再将两株苞谷穗薄而柔软的嫩皮打成活结,结成一对,端端正正的摆列一旁。——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下面你就知道了。
剥苞谷穗虽然不是力气活,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童皆可做得,然却极其繁琐,极其消磨脾性:嗤啦——,剥去老皮,结好嫩皮;嗤啦——,剥去老皮,结好嫩皮。依旧是机械麻木的劳作,依旧是千篇一律的重复。全家五六口人统统上阵,都剥大半夜了,可是未剥的苞谷穗仍然堆积如山。终于,灯盏油尽,焰光变小变弱,焰苗“呼”的跳跃一下,缓缓的熄灭了,弯月西斜,清辉水银一般冷冷的铺撒在脚前。夜已深得很了。动作愈来愈为滞缓,苞谷穗棒似有千斤多重,两手总也提拎不起,上下眼皮更是热恋情人似的,偷空摸缝的便黏合在了一处;大人们低低的絮语声、夜风掠过树梢时的呜呜声、剥苞谷皮时的嗤啦嗤啦声,都在慢慢的漂浮远去,都在慢慢的轻细微弱。“咳”的一声,是父亲在威严的提示着了,一个激灵醒来,赶紧揉揉眼睛,挣扎手脚,继续的剥,剥,剥……
父母犒劳孩子们的办法,是在鸡叫三遍的时候给他们煮苞谷穗吃。这下进开水锅里被煮的苞谷穗要么纤小细嫩,属于苞谷穗中的“弱者”,要么在剥皮过程中一不小心连嫩皮也给剥了去,成为苞谷穗中的“光棍”。满满的一大锅苞谷穗煮熟了,热气蒸腾,清香四溢,可是当父母呼唤着孩子们的时候,却早一个个横七竖八的仰躺俯卧于苞谷穗间酣睡不醒了……
在那几天里,孩童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趁着雨夜摸黑去往人家的田里偷苞谷穗吃了,因为满村的家户开的都是苞谷穗宴,煮苞谷穗、烧苞谷穗、烤苞谷穗、蒸苞谷穗,凡是能想出来的做法全都尝试一个遍,就只差油煎醋溜、黄焖爆炒了,全家老少早晨啃,中午啃,晚上啃,到了夜里干活加餐时继续的啃,啃得牙齿都有些松动了,啃得嘴巴都有些麻木了;在那几天里,满村的屋檐下林梢头飘溢着的都是苞谷穗的清香,村人们见面一笑,牙缝里卡的是苞谷穗的碎屑,打一个嗝,口里呼出的是苞谷穗的味道,放一个屁,——对不起,依然还是苞谷穗的味道……
苞谷穗剥完了,但因这时候的籽粒只有六七成干,还得挂到一个通风向阳的高处,这样才能促其尽快的散逸水分,变得干硬。这就需要搭到树上了。一般常是搭在枣树上:因为槐树枝干多刺,动辄刺伤皮肉,椿树枝干脆弱,不能十分承重;其他的树呢,也俱各有不宜之处。枣树虽然同样有刺,但却多在叶梢,枝干又极坚韧硬实,最是理想选择,——当然这枣树也须距家较近,位于视野范围之内,一来来回搬运苞谷穗方便,二来苞谷穗搭上去后白日黑夜都能照看,免得被偷。上树搭苞谷穗最是孩童们热衷干的事情,七八岁的小家伙光着肚皮,将井绳的一端掖在腰间,然后“腾”的踢去鞋子,双手抱住树干,三攀两爬,便猴子一般麻利的窜上了树。这时节枣子已经谢得差不多了,整株枣树叶凋枝枯,日见疏朗。孩童们骑坐于一段斜逸的树杈间,在保持身体平衡的前提下,手握井绳梢端,树下的大人则将结好的苞谷穗(已由其他孩童搬运了过来)挂于井绳末端,孩童们手把井绳将苞谷穗系了上树,一对一对的打开放在枣树的树杈上,苞谷皮拧成的结搭着树杈,裸露的苞谷穗则骑马样的垂挂两面。就这样搭一对,向后挪下屁股,再搭一对,再向后挪下屁股,一层一层挤挤挨挨的搭下去,直到搭得整股树杈满是苞谷穗几乎不见空隙,直到搭得整株枣树颤颤巍巍再也不能承重,方才为止。一株枣树的树杈间搭满了苞谷穗,在大人的吆喝指挥声中,孩童们麻利的爬下树来,再寻另外一株适宜的枣树攀爬上去,继续搭放。
唉,身为三十岁、四十岁的邓州农村人,你还记得当年从家门口往枣树下搬运苞谷穗时的那些忙碌而又心酸的劳动场景吗?两个孩童,就是那爬上树去搭放苞谷穗的孩童的弟弟妹妹吧,一个不但光着肚皮而且流着鼻涕,努力的将双臂朝向两侧伸展着,另外一个则将苞谷穗一对一对的分开搭放在他的肩膀和胳臂上,甚至也分开搭放在他的脖颈间,直到被苞谷穗压得弓着腰缩着颈了,直到被苞谷皮拉得龇着牙咧着嘴了,这才转身回头,快步朝着枣树下面冲去。咦,还有另外两个更小的孩童,顶多不过三四岁的样子,他们在嘀嘀咕咕的干着什么呢?原来他们把小椅当作了运载苞谷穗的工具:一个把苞谷穗堆放在小椅的椅面上,另外一个则象拉车那样拉着小椅的两个扶手,两腿绞绊着跌跌撞撞的向着枣树下面跑去。唉,这些出身农家的孩童呀,当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懂得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不易,便早早的学会了辛苦劳作,自食其力……
还是回过头来再说说枣树上面的事情吧。就在井绳放下的间隙,搭放苞谷穗的孩童偶一抬头,左眼前一株枝梢斜逸过来,凋零的疏叶间夹着几颗通红晶莹的枣子,——哇,这可是大饱口福的良机!孩童伸手扳过树枝,摘了枣子放进嘴里喀嚓喀嚓的大嚼起来;脆,甜,这种经了秋日曝晒的枣子真是格外好吃。下面的孩童看见了,也一齐跳脚要吃,上面的孩童索性手把树枝使劲的一摇,噗踏噗踏,枣子跌落地上,蹦跳着,滚跃着,孩童们争着抢着捡拾起来,擦也不擦洗也不洗便迫不及待的塞进口中……
上树搭苞谷穗虽然偶有侥幸摘得枣子可吃,但也须防着“痒拉子”。“痒拉子”是寄生于枣树上的一种明黄色的毛茸茸的爬虫,约有小拇指头大小,通身全是纤长的毒毛;裸露的手腕或胳臂一旦被“痒拉子”的毒毛刺中,眨眼间就会红肿起来,红肿成一个“痒拉子”的形状,且又痒又疼,又疼又痒,难受得叫人直想从树上跳下来……
苞谷穗全部搭放树上了。这样的时节走进村里,看吧,农户门前那铁黑色的枣树的枝柯间,满眼都是搭放着的成排成行的苞谷穗;苞谷穗们在明丽的秋日的照耀下,反射着灿灿金光,黑黄相映,望去养眼极了。一家如此,家家如此,整个村庄都是如此啊!置身这样的境地,你仿佛走进了一个苞谷穗的世界,你更仿佛漫步于一片金色的云端……
说到苞谷穗全部搭放树上了其实并不确切,因为其实还有三十株、五十株的苞谷穗结连成串,大辫子一般垂挂在堂屋檐下接受着风的吹拂和日的曝晒。这些苞谷穗个体粗壮犹如牛角,籽粒饱满宛若马牙,当然是留作来年的种籽用的。这些金光灿灿的苞谷穗从此便和艳红夺目的辣椒串做邻居,又和滚圆肥壮的蒜瓣串交朋友,再跟杈耙扫帚牛笼嘴搁伙计,共同陪伴着赭黄色的泥皮剥落的屋墙,成为一个农家小院的典型标志了。
苞谷皮剥下来,晒干了,少数心灵手巧的姑娘家会用来制作一些小型的工艺品,放于闺房内自赏自娱,但更多的人家却是直接填进灶炕烧锅。苞谷胡子捋下来,晒干了,常有两种用处:冬天来了,天寒地冻,农人们光脚买不起袜子,就把这干燥柔和的苞谷胡子塞进鞋壳子里,居然也能起到保暖御寒的作用。上了年龄的老人们则将这绵软易燃的苞谷胡子团起来拧成一根一根的绳子,每根都有拇指粗细,数尺长短,吸烟的时候便把苞谷胡子拧成的绳子一端引燃放于脚下,绳端亮着红光慢慢的燃耗着;一袋烟吸完了,下一袋烟再吸的时候,就用这苞谷胡子拧成的火绳点燃,——每天起码可以节省大半盒的火柴呢!
苞谷秆从田里拉运回来了,就靠着门前的树干一圈一圈的堆放起来。苞谷秆风干后是极好的烧锅柴禾,农人们自然格外珍视,他们在绕着树干堆放的时候,总要将外面堆得严严实实,而在里面靠近树根的地方多少留些空隙,——当然是为了便于苞谷秆内水汽的快速流通蒸发。这些空隙在孩子们“藏老猫”的时候常常有用,更多的时候,是苞谷穗、早晚红薯或者其他收获的庄稼果实放在外面需要有人看守了,其时又已值深秋时节,夜露浓重,清早起来便可看见地上雪白色的细霜了,人就抱些麦秸放在这空隙里摊平,铺上一领破席,夹着一床被褥睡了进去,狗也便陪伴着躺卧在外面;这样的空隙既挡风又遮露,而且隔着缝隙便能看到收获回家的庄稼果实,只是睡至半夜时候,总觉寒气侵骨冷幽逼人,隔着被风吹得簌簌抖动的苞谷枯叶,可以望见墨黑的苍穹里那晶亮闪烁的蓝宝石般的寒星……
苞谷穗高高的挂在枣树上,既通风向阳,又免被鸡猪糟践,可谓一举两得;然而老鼠却又出来作祟了。老鼠这畜生真是农民的死对头,农民们种什么它们吃什么,收什么它们吃什么,可谓是照单全收,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你把苞谷穗挂在树上了,它们竟会顺着树干爬上树去偷吃;你在树的根部绑上一圈圈的塑料薄膜,指望着塑料薄膜的光滑能够阻止它们的攀爬了,它们又会“曲线救国”:先爬到旁边的树上,然后再跃身“飞”过来,溜到苞谷穗上继续偷吃。——你看到过会“飞”的老鼠吗?一只老鼠鬼鬼祟祟的爬了上树,窜到距离对面树梢最近的枝头,摇头晃脑的估量了一番远近,然后便腾空跃起,落下时恰正四足抓住对面大树一根细如竹筷的桠杈,身体吊在下面并带动着桠杈颤悠了几颤悠,再然后就一个翻身站在桠杈上面,直奔苞谷穗而去,——这就是会“飞”的老鼠了。有时候偌大的一簇苞谷穗,外面看着好端端的,可是翻开一看,里面的籽粒却被啃啮得残缺不全,碎屑狼藉,而且还有做过巢穴生过儿女的痕迹。哎呀,你的那个气啊,你的那个恨啊!大人气恨,孩童们更气恨,他们制作了弹弓,专门用来对付老鼠,这时候的大人们是决不会制止的。看见老鼠哧溜溜的爬上树去了,孩童们拉开弹弓,一石子飞了上去;啪,老鼠被打落下来摔在地上,赶紧翻个骨碌,飞身就跑……
秋天蹀躞而去,冬天蹒跚而来。随着时间流逝,也随着日晒风刮,挂在树上、吊于墙上的苞谷穗籽粒中的水分渐渐散逸,渐渐变得干硬,干硬得指甲掐不进牙齿咬不动,干硬得手持两株苞谷穗棒使劲一磕,籽粒在四散飞溅的同时,又发出着铮铮铁音,于是就该卸下来放进屋里,准备“扣”苞谷穗了。
卸苞谷穗的时候,依旧是七八岁的孩童爬上树去,依旧是将井绳的一端掖在腰间,不过这次井绳的作用已经不是从上往下系苞谷穗了;孩童们毕竟头脑灵活,想出了一种既简单又快捷的办法:把井绳一端牢牢的系在树杈上,下面的大人则将井绳另外一端牢牢的系于门槛上,中间部分拉直扥紧,这时候的井绳上端高而下端低,呈着倾斜的直线形状,相当于在枣树和门槛之间建成了一条快速通道。孩童们取下苞谷穗后,一对一对分开搭放在井绳上,苞谷穗由于重力作用,顺着井绳“哧溜”一声就滑落到了家门口;取完两穗,再取两穗,哧溜哧溜,苞谷穗沿了井绳连绵不绝、持续不断的滑落着,其速度之快,姿势之美,简直令人眼花缭乱,且又省去了来往搬运的时间和劳烦。这真是方法大似气力,名言不服不行啊,这真是杀猪杀尾巴,各有各的妙法啊!
下雪了,洁白的面粉一般的雪花将大地覆得严严实实的,树木啦、房屋啦、柴垛啦,更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下雪的日子,农人们不能下田干活,况且这样的时节,田里也基本没活可干,于是就全家老幼围坐家里,拥着黄泥和草土法捏制的火盆扣苞谷穗,——就是一颗颗、一行行的将深深嵌入苞谷圪垱中的苞谷籽粒扣落下来。火盆焐出的熏得眼泪长流的浓烟中,农人们左手握着苞谷穗,右手拇指和其余四指分开,拇指用力将苞谷籽粒扣下来,落进下面接着的一个硕大的竹编簸箩里;咯叭咯叭,是苞谷籽粒脱离苞谷圪垱的微音,哗啦哗啦,则是苞谷籽粒落进竹编簸箩里的微音。长时间的用力,再加上天气的异常酷寒,右手拇指疼而且困,甚至皮肉都会开绽,但这是不能松懈的,因为一大堆的苞谷穗全得通过这样的方式扣下籽粒来呢。于是不得已便戴了线织手套(邓州农村俗称“手帽”),依靠手套来略略保暖,依靠手套来稍稍减轻手指和苞谷籽粒之间的摩擦;或者选上一截苞谷圪垱握于右手代替拇指,借其外力将苞谷籽粒“扣”落;又有一种尖端呈宽扁圆凹形状的锥子,可将苞谷籽粒中间的一行或数行“吃”掉,这样扣起来就相对省力多了。只要没有别的活路搅扰,农人们便早晨扣,中午扣,晚上扣,漫长的落雪的深夜依旧在扣,甚至熄灯灭火了,脱衣上床了,还要摸摸索索的再扣上一会;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直到那大堆的苞谷穗完全扣完,直到冬去春来天气渐渐和暖,这才开始转向别的活路……
西北风呼啸的冬夜,做父母的常常会在铁锅里炒上一大瓢苞谷籽粒,然后分给孩子们每人一小捧,说晚上就不要喝汤了,晚上喝汤容易尿床。孩子们脱了衣裳,抖抖索索的蜷缩在四面漏风的被窝里,在相互依靠体温取暖的同时,又各自巴掌小心翼翼的攥着炒得半煳的苞谷籽粒,“咯嘣咯嘣”的咀嚼着,吞咽着,依靠苞谷籽粒化作的粥状食糜来减轻漫长的冬夜胃的蠕动造成的饥饿感觉。很多时候,孩子们嚼着嚼着便沉入了梦乡……
某一天,炸苞谷花的来了,在村里选择一个避风向阳的墙角处摆开家伙,开始炸苞谷花了。炸苞谷花的总是两个人,一老一少,老者蓬头垢面,褴衣如鹑,一面转动炸苞谷花机的手柄,一面掌握着开盖起爆的时间;少者仿佛不足十岁的模样,鼻涕横流,长衣过膝,一面来回推拉风箱吹风,一面朝着炸苞谷花机下面添加干柴。老者少者身后停着一辆架子车,车上堆放着一卷破烂铺盖,那是他们走村串巷睡觉的家什;老者少者面前,通红的火舌呼呼啸叫着,轻吮细舔着黑乌乌的炸苞谷花机,这是他们走村串巷吃饭的营生。倘若父母高兴,肯花一毛钱的费用,再从家里挖来一茶缸的苞谷籽粒,那么就可炸上一锅苞谷花了:将苞谷籽粒倒进炸苞谷花机滚圆的肚内,再兑上三块两块晶莹的糖精颗粒,然后便将炸苞谷花机支放火上慢慢转着;转啊转啊的,看看时间到了,老者搬下机器打开盖子,“嘭”的一响,雪白的蓬松的苞谷花在冲进一口脏破麻袋的同时,又四散飞溅开来,孩子们立时蜂拥而上,你推我搡、吆三喝四的抢拾着那些零散落于地上的苞谷花,抢到一颗,便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这苞谷花极其好吃,甜,软,滑润,吃了一捧还想再吃,但父母却锁进箱子里了,说是要春节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分给客人带的孩子吃;孩子们便盯着箱子,在心里盘算着春节客人来家的时候一定要厮跟在后面,大概,也许,或者能够分得一小杯羹……
又一日,村里来了货郎担。这货郎担的主人并没挑担子,而是拉着一辆架子车,车上装载着的玻璃箱柜里面摆放着针头线脑、木梳篦子、糖果胭脂、纽扣顶针等各类零碎东西;令孩子们大感惊奇的是,车头处的一口蛇皮袋内,竟然盛着一种米黄色的、指头粗细的、长长的类似于皮管样的东西。这是什么?雪花棒!雪花棒是什么呀?雪花棒是吃食啊!是吃食?……几个孩童“咕咚”咽下一口口水,立刻分头捡拾散落村巷中的破烂鞋底、废旧塑料薄膜的片屑,还有老婆婆们梳头时落下又团作一团藏在墙洞里的灰白头发等东西,终于从货郎担主人手中换来了一段筷子来长的雪花棒。孩子们每人分上指头长短的一截,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咬嚼却就融化了。呀,甜,黏,好吃,真好吃!
孩子们想:这雪花棒真好吃啊,简直好吃死了,一辈子……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呀!可它完全不象是雪花做成的啊。那么它是用什么做成的呢?——孩子们不知道,做成这雪花棒的原料,其实就是他们曾经出力流汗在田里种植收获过的苞谷籽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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