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年冬月初七,余携友出西直,过古国,至京师乾之西北香山之角,稽首览之。
山门初过,有殿屹然拖于山门,震向而座。名曰“勤政殿”,盖前朝弘历之君闲享群臣之所。肖首飞檐,横甍立柱,恢弘不凡,是帝王之所。过殿,瞬息寂悄幽邃。竹树环合,山泉飞影,落英缤纷。有道直舒于坎角,古木相抱,道阔而缓,曲折有尽。未几,赫然双清别墅矣。唯弘历与润之别居于此,幽静悄怆,山水相映,是隐地也。
别墅间有一潭,潭旁古木高耸入云。木入潭影,似飞龙凤凰相戏。木上灵禽瑞羽之穴,不知何数。祥云蔼蔼,奇柏森森。偶有山灵戾于谷间,灵地是也。坎行而上,潭角一石壁凄惨无人,置于幽暗昏或之所,风雨之侵蚀,日月之曝烮,而无人灵之相与。日久绵长,自成孱废之状。然吾喜之,既然真迹,亦是可怜。古人之山川虫鱼,游尽而难留其迹。既是留之,然则后人弃之甚矣,至于真迹之不存,理故亦然。此真迹也,固无人享之而尚存,侧有双联尤辨。壁前石桌,盖述前朝兴废事,读之有落泪怅然之感。日月星辰,尚不复也,而人又尚存乎?
院出,始攀也。深秋之际,初冬之时,天阴欲雨,山高而雾甚。朦朦胧胧,扶摇而上,夹道而隐目,闻声而不见人,见人而略摸其影。道旁木之森森,墙之凛凛,触之甚寒。山中偶有松鼠掠过,攀枝叠木,摇头摆尾。行人怡之,不敢稍动分毫。顷刻,奔走匿迹,方又少行。人之见喜怜物之意,可见一斑。
林深地伏而山路又皆人迹,天阴雾深,山深而鲜有人行。林深处有歌者,山歌尽而人声不达,林影尽而人深不见。山林阴翳,物极而人事反,阴极而苦寒观。至于深迹,寒木泛霜,窄道银现,木叶霜而寒雾降,山路银而少人行。天高山险,天高而云日隐,山险而罕人行。行不知年月日,竟至峰顶,其状穹庐,其形尚异。至于日出晴日,偶有云雾蒸腾而上,状若香炉而得名,故曰香炉峰。香炉峰者,香山之巅也。峰侧有一石,石曰鬼见愁,似有鬼神见愁之意,然鬼神之力若何,不可得也。
已是初冬之际,幸而睹其观。奇观者,山之高深而高低之景不同也。景不同者,盖天温之异也。至于山下,有盛夏之景。山中,则有深秋木叶萧下之意。及至山顶,竟有冬日雪红之象。霜叶不舍而寒雾附于其上,俄而凝冰附着,素里透红,红外又添鹅景,“素里红”是也。
吾是喧嚣之地而来,至于静谧之所,竟至茫然。山中有年月,市井有四时。久居轩宇而醉乎山林,山林之乐,非士而难以尝也,且夫山水恋客日至数百,而山水之恋仅吾一人者也。山水之情与,得之而复与,寄乎山水之间,此游之大境也。
时乙未秋冬交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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