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1957年春天,纺织厂工人刘淑贞经人介绍,认识了潘云龙,母亲刘张氏说:“我看这个小伙子又老实又腼腆,老三你跟他过日子将来不能受气。”。
刘淑贞和潘云龙在当年国庆节登记结婚了。潘家姊妹4个,云龙哥们三个排行老二,下面有个妹妹。云龙告诉淑贞,他家的弟弟妹妹都吃不饱饭,可怜兮兮的。淑贞说,“上咱家吃吧,我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姊妹对待。”。
云飞比云龙小10岁,两岁的时候,父亲暴病身亡,云飞从小就跟在二哥后面,后来母亲带着几个孩子闯关东,来到了辽南小渔村,不久母亲去世了。云龙结婚后,把云飞转到金州念书,吃穿他们两口子全管。有时候妹妹云萍不想住大哥家,也到二哥家住。云飞住在二哥家里从来不帮嫂子干活,潘云龙一向迁就他。
那个年代,人们经历了粮食短缺和饥饿危机,粮店里供应的粮食每人每月仅有2斤米和面,3两豆油,不够吃怎么办?只有买一些代食品,当地人称“代代品”,吃进肚子里,拉不出来,还身上浮肿。
一天,吃饭的时候,云飞嫌饭菜不好吃,冲着二嫂大声嚷嚷,云龙说:“我给你买饭票,你上食堂吃吧。”。
淑贞打岔说:“家里的钱那么紧张,能凑合就凑合吧。”。
云飞怒气冲冲地说:“我不愿吃糠咽菜,我活不下去啦!”。
淑贞说:“云飞都这么的大了,应该和咱们吃一样的。”。
云龙说:“云飞还在长身体,不能总吃这些东西!唉!什么时候饼子能吃饱就好啦?”,潘云龙抹了一把眼泪。
刘张氏知道了这件事,对淑贞说:“你家小叔子没爹没娘的,怪可怜的,咱们要待他好一点。”。
1981年10月的一天,潘云龙不幸去世。消息传到了云飞那里,云飞想起父母早亡,兄弟俩在一起的快乐的日子,虽然日子过得清贫,可是那份真挚的感情使他永生难忘。在那个艰难岁月,兄弟俩手足情深,不是每个做兄长的都能做到云龙那样,对弟弟拿出全部的关爱而不图回报,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每次他惹祸的时候,云龙总是护着他。云飞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总是把省下来的粮票寄给哥哥,可是自打和王月结婚以后,他再也没有帮助过二哥。想着想着,他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云飞没有和老婆商量,就给二嫂寄了50块钱。
事后,云飞的老婆王月为了钱的事而激烈的争吵,半个月谁也不谁说话。最后,云飞做出妥协,并想出了一个对策:第二年,两个孩子放暑假,全家都去二嫂家里住上20天,分文不掏,把这钱吃回来。王月终于破涕为笑了:“还是你的鬼点子多!”,她拍了拍云武的头说:“你不要觉得像亏欠你哥哥似的,那个年代,大的拉扯小的是天经地义的。”。
(一)
1991年10月6日,沙河口区法院公开审理了一起盗窃案,犯罪嫌疑人潘德君伙同同居女友钟华盗窃一辆捷达轿车。在法庭上,德君的妈妈王月坐在旁听席上。
当一审法官宣布了审判结果以后,他询问潘德军有什么话要向法庭陈述?德军流下了眼泪,他说:“我从小父亲死得早,妈妈从来不教育我,不要拿别人的东西,每次我偷来了什么东西,妈妈总是喜笑颜开。从小偷针长大偷金,所以,我就养成了盗窃的习惯。我要改造自己,重新做人!”。王月听了这番话后,她泪流满面,她再也坐不住了,捂着脸离开了庭审现场。
王月回忆起儿子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心里五味杂陈。
王月家住在沙河口区川甸街棚户区,环境脏乱差,房屋破旧拥挤,是解放前遗留下来的劳工房。那时候王月是一名有轨电车司机,丈夫潘云飞是客运站公交车司机。
潘云飞来到关东以后,他跟着大哥云涛开鞋铺。后来鞋铺关门了,云飞去了公交公司,做了一名驾驶员。他喜欢拉二胡,业余时间参加了文艺宣传队,在排练节目的时候,和独唱演员王月一见钟情,不到半年两人就登记了。婚后发现性格不和,云飞少言寡语,性格内向,王月活泼好动。1973年,王月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乳名大毛、二毛。
王家多了一对大外孙,全家人乐开了花,王月在娘家坐月子,直到产假休完了,才回到单位上班。大毛和二毛的童年是在姥姥家长大的。父母的工作很忙,一家人很少聚在一起。
距离王月家不远处有一处苹果园,每年秋收的季节,苹果、桃子挂满枝头。附近的不少居民上山偷苹果。这个时候,生产队都会派专人看园子。
这天,王月赶上休班,她带着八岁的大毛和二毛来到果园。可是,刚刚摘了几个桃子,就被人发现了。三个人撒腿就跑,二毛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膝盖嗑破了。王月赶忙停下脚步,上前抱起二毛,被看园子的撵上了,两人被带到了生产队。王月被人训了一通,“有你这么当妈的吗?你这么能教育好孩子?”。王月心里满不在乎,表面上装着很诚恳的样子。无奈之下,她撸下手腕上的手表,说“这块表是我结婚的时候买的,赔给你吧,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就这样,王月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的一块手表给了生产队。
云飞知道了这件事,两口子吵了好几天的架。王月是个有个性的人,每到吃饭的时候,她就骂不绝声,发泄心中的积怨。开始的时候,云飞动手打她,后来,王月把家里的姊妹全都叫过来。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云飞吃亏了,他再也不敢和王月打仗了,只能忍受。
1984年五月的一天早上,云飞出早班,六点钟就要离开家,王月做好了早饭,就开始谩骂云飞,云飞只好放下筷子,空着肚子去上班。他心里饿得发慌,来到车队,像往常一样,检查车况,在给客车加机油的时候,一下子栽倒在车间里,脑袋出血了。在送往医院的路上,由于低血糖已经昏迷不醒,经过医生检查颅内出血,呼吸异常,昏迷了一天一宿,离开了人世间,享年36岁。
几个月以后,潘云龙的女儿潘霞去看望她三婶的时候才知道了这个消息,王月说:“我一点都不留恋,有没有他都一样。”她对儿子说:“你俩领着姐姐去你爸爸的莹上拜一拜。”。
云飞家的一对双胞胎已经11岁了,虎头虎脑的招人稀罕,哥俩领着潘霞翻过一座小山丘,经过一片果树林,放眼望去,这里群山环抱,环境明堂空旷。在一个半山腰上他们找到了云飞的莹地,潘霞把坟包周围的野草拔了拔,磕了三个响头,就和小哥俩离开了。
大毛名叫德民,二毛名叫德君,哥俩上学了,他们时常偷班上同学的东西,什么笔记本、橡皮、铅笔。每当王月看到这些外来的东西就乐得合不拢嘴,“乖儿子,你们帮妈妈省钱了。”。哥俩从小养成了小偷小摸的习惯,邻居家在门口晾嗮的被褥,还有洗的衣物都被他们偷走。时间长了,周围的人都知道了哥俩的所作所为,有的处处提防着,有的去和他们争执。
王月觉得“树大自然直,人大自然长”。她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放任小哥俩的成长,忽略了后天环境对树和人成长的作用,是错误的做法。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树大自然直,那要看这棵树生长的环境。还是小树苗的时候,必须要经常浇水、按时施肥、合理地修剪,这棵树才能长得更加茁壮!
1990年,哥俩初中毕业了,由于学习成绩不好,都没有继续念书。德民想出国干劳务,德军想去学开车。王月把德民送到日语学校学习,德君被送到汽车驾驶学校。第二年,德民去了日本打工,德君在货运公司当司机。
话说潘德君处了女朋友,名叫钟华,是个吉林梅河口人。王月告诉儿子,找对象别找外地人,还是农村户口,咱们都不了解人家的底细。钟华是个流窜作案的惯犯,多次被拘留和劳动教养。有一次,德君和钟华在街上闲逛,忽然发现有一辆白色的捷达轿车停在路边,车窗摇下来了,可以清楚地看到车钥匙没有拔掉,发动机没有熄火。德君拽着钟华迅速地坐到车里,他一脚油门,急速将捷达车开走了。两个人兴奋地讨论着如何把车卖掉,如何挥霍掉这几万块钱。可是好景不长,一个星期以后,警察找上门来。原来,车主当天就去派出所报案了,民警经过周密的部署,地毯式的搜索,终于在二手车市场找到这辆白色轿车。
警察来到王月家,德君和钟华正在睡大觉,王月在另一间屋里。当她听到警车的尖叫声,预感到儿子又犯事了,但她没有想到这一次一去就是十年。王月后悔当初不该纵容孩子的行为,一步错百步歪。她对警察说,“孩子十一岁就没有父亲了,我一个人拉扯他长大。你们能不能给孩子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半年以后,钟华快要生孩子了,但是她还有六年有期徒刑。王月在探监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她咨询了律师,律师告诉她:怀孕妇女取保候审被判刑后,如果是在哺乳期内应当由法院决定暂予监外执行,监外执行的期间依法计算刑期。哺乳期过后刑期未到的,剩余的刑期应收监继续服刑。
1992年夏天,王月的孙子降生了,尽管德君和钟华没有正式登记结婚,但是孩子是潘家的后代。钟华来到王月家坐月子,想想自己还有那么长的刑期,有时候长吁短叹,时候暗自流泪。王月看见了,常常劝她说:“你还年轻,眼光看的长远些,道路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要充满信心生活下去!”。钟华说:“妈,你说的我都明白,让你操心受累了,我真过意不去。等将来你老了,我一定好好孝顺你!”。
王月听了,感到欣慰,她已经办理了退休手续,每天伺候孩子,她时常想:再也不能让孙子重走他爸爸的道路!自己有责任教育好后代,让他堂堂正正的做人。
1993年的一天,正在家里哄着孙子的王月忽然接到了德民的来信,信上说:“妈妈,我来到日本神户已经一年了,之前换了好几份工作。现在在介护所打工,工作时间是在夜间,照顾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每天熬得眼睛通红,有些病重的老人晚上不睡觉,我同时要照顾10多个病人。想想自己从前不好好念书,现在干这些活,还被人歧视,我真后悔啊!妈妈,不知道二毛现在怎么样了?”
王月一边看着信,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信纸都湿透了。二毛的事情,王月没有跟大毛提起过。
王月打开抽屉,翻看着上一次德民的来信,“妈妈,因为我书念的少,在这边很难找到体面的工作,我做的都是很低端的工作,比如扛尸体、刷盘子,甚至在动物园里穿着虎皮扮老虎,一趴就是一整天。”
每次看到这一段,王月心如刀绞,她怕被熟睡的孙子发觉,她尽量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她赶忙用毛巾摖去泪痕。心想,让孩子体验生活的艰辛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过了很久,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王月拿起笔给德民写了回信:“妈妈也想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如果吃不消就换个工作。等你签劳务签证期限满了,咱就回来吧!我记得是三年。现在妈妈这边挺好的,你不用挂念。”。
王月有个妹妹叫王欢,住在虎滩新区,在社区工作。这天上午,王月抱着小孙子去妹妹家串门。
王欢说:“姐,你家孩子,我怎么逗他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月说:“是呀,我叫他,他也不搭理我,现在都3岁了,还不会说话,不会笑。”。
王欢说:“恐怕得了一种什么病吧?还是尽早去医院看看,别把孩子耽误了。”。
于是,姐俩来到了儿童医院。在完成了一些检查项目之后,大夫询问了孩子的情况,王月介绍说:“孩子小名叫亮亮,父母不在身边,是我把他带大的,亮亮从小比较安静,不太闹,最近上托儿班,老师反映说孩子经常不参加活动 ,总喜欢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平常不跟小朋友一起玩,回家之后也是自己待在房间。”。大夫说:“亮亮得的是自闭症。”。王月询问大夫,亮亮的病怎么引起的?大夫说,“根据亮亮的检查报告,没有发现器质性损害,神经系统体征正常,和母孕期的生活环境有关。”。王月说:“我儿媳妇怀孕期间在监狱里服刑,情绪很不稳定,一度想把孩子拿掉。”。
王月在回家的路上对王欢说,“你看我这个命,儿子、孙子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王欢说:“姐,市慈善总会有个自闭症儿童救助基金,我去那里申请,将来的治疗费用能节省不少。我明天就去慈善总会。”。
在朝阳东城区有个凌源监狱,德君关押在三大队。这天,王月抱着亮亮来到监狱探监,孩子第一次看到父亲,一点反应都没有,王月一直教他喊“爸爸”,可是到了这一刻,就全忘了。王月把亮亮放到桌子上,德君想抱一抱孩子,孩子吓得直躲。王月告诉儿子,亮亮得的是自闭症,大夫说,这个病发现得越早,就容易治愈。德君说:“妈,你那点退休工资,还得给亮亮治病,怎么够花呢?都是我一时的贪念,把你害得这样惨!”,王月说:“我苦点累点,我认命了,只要你好好改造比什么都强。”。
探视时间到了,德君突然跪在王月跟前,泪流满面,后来被两个狱警搀扶着出去了。王月对管教干部刘队长说:“我儿子十一岁,就没有父亲了,我也不知道怎样管教孩子,你们多费心吧!”。刘队向王月介绍了监狱的情况,以及德君的日常表现。刘队最后说:“如果德君有立功表现,将来能减刑。”。
1994年春节过后,在日本打工三年的德民回来了,王月和他讲起了他走的这些年家里的变化,娘俩都留下了眼泪。王月说:“亮亮每周去康复中心,每个月费用是三百块钱,我的退休金几乎都搭进去了。”。德民说:“妈,你这两年咋生活啊?”。
“唉!”王月叹了口气说:“全仗着你的几个姨和舅舅帮衬着。”,
“妈,这次我回来了,就不想再回日本了,去哪都不如在自己的家乡好啊!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给你争口气的!”,
看到儿子懂事了,王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多长时间没有笑过了,只有55岁的脸庞布满了皱纹,头发已经花白。德民把挣到的几万块钱全部交给了妈妈,他对妈妈说:“你想怎么花就这么花。”王月说:“妈妈就是不花心里也高兴,等你娶媳妇,妈妈再把它拿出来。”。
德民来到他舅舅开的维修部干活,不到半年,他的修理技术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看到德民有出息了,王月的心里乐开了花。
亮亮通过两年的治疗,自闭症有了明显改善,一举一动已经和正常孩子差不多了,王月把他送到了幼儿园。
(二)
2005年潘云龙的大哥云涛住的老房子动迁了,他对大儿子永祥说,自己年龄大了,腿脚不方便,不愿意住新房。有个旧房住就行了,最好是一楼。
永祥一家住在寺儿沟附近,是八十年代的砖混结构的老旧居民楼,恰好在一楼,家里又潮湿又阴暗,一进门是个长长的走廊,只有一个卧室和一个厨房,儿子小华只能睡在阳台。永祥把爸爸安置在这里。自己添了40多万,加上爸爸的老房子抵50平米,永祥如今住搬进了春柳河畔的玉兰花园小区,有108平,跃层式的,住房条件改善了,全家人甭提多高兴啦!
第二年除夕的上午,永祥把独居的父亲接到自己的家里。可是,78岁的老爸爸一踏进家门开始,永祥的老婆曹莹心里就像压着一块石头。
原来云涛的身体不好,患糖尿病、脑梗,前列腺增生,上厕所走的慢,尿液就会滴答得到处都是,搞得家里臭烘烘的。这过年过节的还得跟在老人回头收拾,一次两次,曹莹耐心地擦洗,时间长了,她冲着永祥发脾气。云涛的心里很不舒服,看到大儿媳妇嫌弃自己,他就像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他干脆不坐沙发了,在卫生间门口待着。
潘小华看见了,说,“爷爷,过来看电视啊,你弄脏了,我帮你收拾干净。”。好容易等到吃午饭的时候,云涛简单的吃了几口,就发现筷子,执意要走,永祥两口子也不挽留。
潘小华说,“妈妈,就让我爷爷住几天吧。”。
曹莹说:“我可没有撵爸爸,是他自己要走啊。”。
永祥说:“爸爸,你打个出租车走啊。”。云涛戴好棉帽,朝儿子一家挥手告别,拄着拐杖准备下楼了。
潘小华上前说:“爷爷,我送你。”。
潘小华把爷爷送到公交站点,云涛说:“小华,爷爷自己在这里等车就行了,你回家吧,别冻感冒了。”。
由于是过年放假,公交车的车次也减少了,云涛独自在那里等车,也没有一辆公交车过来。
这时候,一辆轿车在他跟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他对云涛说,“大爷,你哪儿?我捎你啊。”。
云涛说:“我在寺儿沟小区住,离这儿挺远的。”。
“大爷,正好顺道,你上来吧。”,说着,他把老人扶上了轿车。
到了云涛的家门口,云涛拿出钱来,被拒绝了。那人说,“我是做好事的,不收你的钱。”。云涛感动得热泪盈眶,频频哈腰致谢。
云涛是刘淑贞的大伯哥。早年,父亲去世以后,全家六口逃荒来到旅大市。云涛有做鞋的手艺,开鞋铺,勉强维持生活。母亲在临死的时候,告诉云涛,20年前,给他定了一门娃娃亲,还把地址告诉了云涛。云涛处理完娘的后事,来到老家烟台,把媳妇张美合带来家成亲,婚后陆陆续续地生下了3个儿子。
1969年,18岁的永祥参军去了珍宝岛,妈妈整天担心儿子的安危,一病不起,不久就咽气了,直到最后也没有见到儿子一面。四年以后,永祥退伍回家了,抱着妈妈的遗像,关上房门,大哭一场。到了1984年,永军和永强全都成了家,云涛开始考虑自己的晚年幸福。
孟莲没有正式工作,家在庄河农村,她孑然一身来到大连做保姆。经人介绍,她认识了云涛。她告诉云涛,自己是丧偶的,两个儿子都成家了,家里没有负担了。自从和云涛结婚以后,她一心一意地照顾着云涛。但是好景不长,过了10年,孟莲得了癌症去世了。云涛快70岁的时候,成了孤寡老人。
云涛的二儿子叫永军,三儿子叫永强。永军几年前就下岗了,在劳务市场打零工,二媳妇已经退休了,还在服装厂干活。永强在热电厂开车,头几年离婚了,新找的媳妇也是离婚的,她开个书店,收入微薄,身边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爸爸和永祥家换房子的事引起了永军和永强的强烈不满。他们觉得爸爸太不公平了,如果爸爸动迁后换一处老房子住,那么可以省下一笔钱,凭什么让大哥占了那么大的便宜?以前,哥俩一有时间就去照顾老爸爸,可是现在半年都不登门了。
2006年春节,云涛的家里冷冷清清,从初一到初四,儿孙都没有回来。年前儿子送的年货差不多都吃光了。到了大年初六,云涛感觉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也没有什么胃口,他已经2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想要起身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刚爬起来,他感到晕头转向,眼前漆黑一片,还没有碰到水杯,就一头栽倒在床下,昏死过去了。
几天以后,永祥来到爸爸住的地方,怎么敲门也没有声音。“难道被弟弟接走了?”,想着想着,他拿出钥匙想进去看看。来到卧室,看到爸爸已经死了好几天了,身体都僵硬了。他忍住悲痛,拨打了报警电话110。
民警和法医及时赶到,法医详细询问了老人以前的病史,经过初步判断,确认是正常死亡。法医说:老人并不是摔了一下就死了,而是死了才摔了一下。如果脑动脉破裂,脑细胞突然缺血,老人很快昏迷死亡,于是就摔了下去。
当永祥听说要把老人的遗体带走解剖时,立刻阻止。法医最后同意了家属的意见,开据了“死亡证明”。派出所要留下笔录,永祥被带走了。
所长了解了具体情况以后,对永祥说,“老人病重无人照顾,还把他单独放在家里。如果有人举报,你们会以遗弃罪被起诉。现在老人走了,没有人追究了,你们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所长看到永祥在抹眼泪,没有继续说下去,让他签字以后,打发走了。
过了一会,殡仪馆派车来接尸体,负责接洽的老刘说,“去火葬场的都穿着整整齐齐的寿衣,你们家怎么盖着床单,光着身子?”。
永祥说:“因为身体硬了,实在穿不上啊。”。
老刘对永祥说,“你是他的亲儿子吗?怎么死了好几天才发现?”。永祥无话可说,老刘出了个主意,“等告别仪式上,用个毯子直接盖着身体,露个脑袋就行了。”。
在出殡那天,躺在棺材里的云涛身上蒙着块红布,张开的嘴巴由于无法闭合,只好塞了个元宝,老人已经骨瘦如柴,面目狰狞,令人叹息。
在清理遗物的时候,永强发现了一张五万元定期存单,云涛每个月退休金不到二千,还要吃药打针,如果不勤俭节约,一分钱都不会剩下,这是老人一生的积蓄。永祥想要平分这笔钱,遭到了两个弟弟的反对。永军和永强找到三婶,让她出面调解此事。
王月单独找到大儿媳妇,对她说:“老二和老三家里的日子永远都赶不上你家,你是街道干部退休的,现在工资六千多,永祥再过两年就退休了,他还有军龄,至少能开三千多块,我听说咱们养老金今后年年涨,你们家的生活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啊!”。
曹莹听了这些话,想想自己之前对待老人的态度,如果拿到这份钱心里能得劲吗?她情不自禁地留下了眼泪。王月接着说:“永军老婆退休金还不到两千块钱,永军打零工也挣不到钱,中午时常饿着肚子。永强的老婆开书店每个月还不到一千块钱,孩子还念中学。”。
曹莹当时表态了,这五万块钱,叫两个小叔子分了吧,都是一家人,以后他们有困难,大嫂都能管。
王月递给她一个纸巾,说:“还是你体谅小的,不愧为做过领导。”。
老人去世一个月以后,永祥叫来两个弟弟商议老人留下的房子怎样处理。
永祥说:“这处房子卖了以后,老二老三平分房款,我什么都不要。家里的东西你俩处理吧!”。
永军说:“做大哥的姿态就是高,别人家为了老人房子问题争得没完没了。”。
永强说:“我真不该为了房子和老爸赌气,长时间不去照顾他,他内心多么伤心啊!”。说完,他眼泪汪汪地,“我多么希望爸爸在九泉之下能原谅我这个不孝之子啊!”
永军说:“当爹妈的不都是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为了孩子放弃自己的一切吗?!”。
永祥说:“你们俩别怪我当哥哥的,有时候我稀里糊涂的。”。
哥三个回忆起小时候的往事,一会儿开怀大笑,一会儿唏嘘不已,不知不觉聊到深夜。
(三)
亮亮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母亲,那天,王月把他从幼儿园领回家,看见家里坐着好几个人,王月指着其中的一个年轻妇女说:“亮亮,叫妈妈。”,亮亮怯生生地躲到奶奶的身后。亮亮念三年级的时候,父亲刑满释放,这个家总算聚齐了。两口子决心改邪归正,在街道、社区的帮助下,他们先后找到了工作,钟华在一家宾馆做客房服务员,德君在市政园林部门种植花草。
2005年3月的一天清晨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德君和5个工人去绿化带干活,在经过十字路口,过斑马线的时候,前面几个人都陆陆续续地通过了,突然一辆小型面包车从另外一个路口急驶而过,刮倒了走在最后的潘德君,一瞬间,德君被撞得飞了起来,等到前边的工友觉察到异常情况的时候,只见德君已经血肉模糊倒在5米开外。几个人迅速围陇上前,发现德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四处张望寻找刚才的肇事车,那辆白色的面包车已经开远了。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灾难,大伙惊慌失措,在路人的提醒下,他们叫来了一辆救护车,把德君送到了医院。
一场车祸夺去了德君31岁的年轻生命,亮亮一家人漩入悲痛之中。
一天夜里,亮亮起身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奶奶的屋里的灯始终亮着,只听钟华对王月说:“妈,前两天派出所找到我,告诉我通过失踪人口普查系统,找到了我的生母,她身边没有人照顾,现在在河南洛阳的一家敬老院。我去看看她,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回到这里,因为我放心不下您。”,王月说:“你和亲生妈妈团圆了,我替你高兴啊!她年纪大了,你要多陪陪她,好好照顾照顾!我身体还行,你就放心去吧。”。
钟华离开不久,王月和她的孙子迎来了棚户区搬迁改造,在德民和他的媳妇宝珍的帮助下,他们搬到了虎滩社区,住进了两室一厅的崭新的居民楼。
话说,钟华来到了洛阳宜阳县的一家敬老院。进入接待大厅,一个大大的牌匾映入眼帘,上面写着:关爱老人献爱心。在接待人员的引见下,钟华见到了母亲占会萍,娘俩免不了哭天抹泪。
只听会萍问:“孩儿,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钟华流着眼泪说:“我五岁的时候,被一伙人贩子拐卖到了吉林梅河口,有个50多岁的老汉收留了我。同时,他领着好几个孩子跟他学习扒窃,学的好的就组成团伙作案,学的差的去要饭。我刚去的时候化妆成要饭花子,后来逐渐地学会了偷窃。在我10岁那年,这个团伙被公安机关端掉了,我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
会萍抹了一把眼泪,问道“那后来怎样啦?”。
“后来,我被当地的一对夫妇收养,因为我忍受不了他们的虐待,14岁那年从家里跑了出来,开始了流浪生活,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在游戏厅打工的时候,我认识了德君,有了亮亮以后,开始和德君同居。”,
会萍说:“我多想看一看我的外孙子啊!”,
钟华接着说:“几年前,亮亮他爸爸因为车祸去世了。后来,肇事者投案自首了,是个浙江26岁的小伙子,法院判定他赔偿30万块钱。”。
会萍问:“钱在谁手里?”,
“我婆婆一分钱都不要,她说这是德君用性命换来的,将来留给孙子花吧!”。
钟华环顾了一下房间的布局,四个人住一个房间,都是高龄老人,几乎不怎么活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钟华打开旅行袋,拿出芝麻糊、黑豆粉和蛋白粉。“妈,这些都是我给你买的。”,会萍往旁边的床铺指了指,钟华会意地拿出其中的几袋分给其他老人,几个老人朝她笑笑,点点头,表示感谢。
会萍对女儿说:“晚上你暂时住咱家老房子吧,我待会儿给外甥女打个电话,让她过来接你。”。
钟华问:“妈,你的身体还好吗?”。
会萍说:“自从你爸爸得了肺癌去世以后,我的冠心病一天天严重了,每天心脏砰砰乱跳,地里的活干不了,生活不能自理了。我到养老院一打听,说要三千块钱押金。没法子只好把房子卖给同村的胡家。”,
钟华问:“你外甥一家怎么还住在里面?”,
会萍悄悄地凑进钟华,低声说:“按照村里的说法,咱家的房子是不能买卖的,当时为了弄几千块钱,没办法就偷偷地卖出去了。协议上说,等我死了以后就腾出房子。”,
“妈,他们知道吗?”,
“妈这是第一次说起这件事。我这一身病说不定那天就蹬腿了,我管不了那么多啦!”。
占会萍的外甥女叫白林,比钟华小几岁,钟华跟着她来到了妈妈原先住过的房子。
这是一座农村的老式砖瓦房,是当年占会萍的哥哥和妹妹出资盖的。当时哥哥在城里做生意,家里条件好,他们全家都已经明确表示放弃房子的决策权。白林认为,自己的父母不在了,姨妈没有后代,唯一的孩子被人拐走。如果姨妈将来去世,自己是唯一合法地继承者。
占会萍见到了失散四十年的女儿,心情过于激动,心脏病发作,当天夜里就过世了。只见了一面的亲人转眼就阴阳两隔,钟华在殡仪馆看见母亲的遗体嚎啕大哭。
胡老大看见会萍家里正在办丧事,他找到白林,拿出当年会萍当年和他签订的买房协议,白林的丈夫脸一沉说,“我姨妈的这处房子是宅基地,至少值三万块钱以上,你拿出五千块钱就想得到产权,你太过分啦!”,白林说:“老胡,这是不是你伪造的?”。
看到老家的房子处于纠纷之中,钟华很着急。胡老大走后,只听白林两口子商量,如果村委会不给解决,就把姨妈的骨灰安放在这处房子里,以后谁都别想住了。
钟华对白林说:“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为了让我妈妈早一点入土为安,我愿意出钱替我妈妈把钱还给老胡家。”,
钟华的一席话把在座的人全都镇住了,他们没想到会萍能养出这样的女儿,真是识大体顾大局,他们自惭形秽,不知道怎样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随后,钟华领着白林找到了胡老三,经过双方协商,老胡拿到了当初出的五千块钱,并返回了协议书。村里人对钟华的举动赞不绝口。
处理完妈妈的后事,钟华告别了白林一家人,踏上了返回大连的列车。她坐在车厢里,无暇看窗外的风景,脑海里全是妈妈的音容笑貌,不知不觉之间,两腮挂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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