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和朋友E聊天,她都会说,“You know, the other day I cried, because I felt so lonely.”(前几天我刚哭过,因为孤独。)然后她会把心里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我。说实话,她的坦诚多少会让我有负担,像是窥视了他人隐私后的不自在。
朋友N总是雷达全开,每次见面她都会告诉我一些“秘密”。有时候说完,她会小声叮嘱我,“Don’t let others know about it.”(别让别人知道了。)我哭笑不得,反问她,“who else can I tell?”(我能告诉谁呢?)擅言如她,此种情况下往往也会语塞。
有一次,我和E见了我们共同认识的朋友。我注意到E不再敏感脆弱,而是自信独立,甚至有些许强势。后来我们独处时,她再次说起孤独,自我解析到因为无法和身边的朋友袒露心扉。我告诉她自己之前观察到的事,她想了想解释到,“The thing is, I feel safe to tell things to you because you’re not in that group of people.”(事实是,我可以放心告知你心事是因为你不在那一个圈子里。)
然后她接着说到,“I’m really close to my family and I have some best friends in my country, yeah I call them every day and tell them everything. But sometimes I just feel they don’t really understand me and sometimes I feel tired because I have to explain things first.”(我和家人很亲近,还有我最好的朋友们都在我的国家,虽然我每天都会和他们通话,但有时候我感觉他们不能真的感同身受。而且,每次都需要先把事情解释一遍,有时候我会觉得很累。)
“I cried because I felt I belonged to nowhere. I can’t really fit into the UK culture, and I feel detached from my own culture.”(我哭是因为我感觉没有了归属感。我并不能真的融入英国,同时也感觉到离自己的文化越来越远。)
顿时,我卸下了闯入他人私人领地的不自在感。或许,更确切地说,我不再因为没有说自己的心事“作为交换”而心怀愧疚。我不介意成为别人吐露心事的“树洞”,但于我,交心是一种几近荒废的能力。
我理解也熟悉E所说的种种感受。那是留学生活的一部分,可即便这些情绪和感受出现的频率远远高于感冒发烧,身体却始终拒绝长出抗体。像是内心深处某种倔强的坚持,不断地提醒自己,“你不属于这里。”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连根拔起后的漂泊感。E选择戴上面具,人前坚强人后落泪;N选择走向人群,可交付的真心并未换回同等的真诚;我则找到了一个洞口,开始把心事统统往里扔,似乎扔进去后它们就会消失。
被面具隐藏的脸渴望被看到,不对等的真情交付在滋生冷漠,而我,并不知道这个洞有多深,也无法得知它能藏进多少的心事和情绪。但每次想与人诉说时,总会被需要解释的麻烦浇了冷水(不管是面对国内的家人和朋友,还是在英国的朋友)。于是,很多时候到了嘴边的话像珠子般砸落在地上,然后一骨碌滚进了那个洞里。
当E说完,我告诉她关于朋友N让我保守秘密时说的话,并补充到,“Besides, I don’t really want to bother.” (此外,我并不想费事。)
生活本身已让我们焦头烂额,所以,虽然我们在用不同的方式对抗深处异乡的漂泊不定,但我们都知道,被卡住了就得拉着自己的头发使劲往上拽,然后,继续上路。用E的话说就是,“we are foreigners here, so we have to be tough.”(在英国我们都是异乡人,所以我们不得不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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