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知不觉间钱万万已经着了魔般走到了后院,那里常年没人收拾,野草长得齐人高。后院正中有口古井,已弃置多年。因为平时这里很少有人来,所以钱万万和于管家经常在那里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比如说那口古井里埋葬的冤魂就不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的。
钱万万对自己做的那些亏心事是心知肚明,所以一到了这里瞬间就清醒了几分。
前面,在荒草掩映下,一身大红长袍的七姨太如鬼似魅,脚下生了风般在前方飘荡,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文。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竟是一出游园惊梦。想到和七姨太相知,相恋,钱万万心中顿时一阵旖旎。这七姨太名叫梨儿雪,是长安最大的歌舞坊曜光楼的当红歌舞伎,鹅蛋脸,柳叶眉,身姿窈窕,天生妩媚,既有小家碧玉般的温婉可人,又有浑然天成的祸国殃民,一出道就红极一时,是无数王孙贵胄的心头好。
可这梨儿雪对其他人都是冷冷清清,唯独对他这个死胖子情有独钟,直到娶进家门成了七姨太。
他问过梨儿雪为何喜欢他,梨儿雪只是妩媚一笑说,歌舞坊众多姐姐妹妹都喜欢风流俊彦的潇洒倜傥,却多为情所伤,而她偏偏喜欢他这个死胖子的温柔。
当时听了这话,钱万万深以为然,觉得他这么多姨太太,唯有梨儿雪对他是真心,他决定以后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他也许不是个好人,但以后他要做个好男人。
想及此,他更加觉得整个人迷迷蒙蒙,周围也是云深雾绕,唯有一轮圆月变得血红血红,就好像枉死之人死不瞑目的眼睛。
“钱万万,哈哈哈哈哈……钱万万,哈哈哈哈哈哈……钱万万,钱万万……”,血色的月光中,画着钟馗大花脸的头飞在半空中,边飞边叫着钱万万的名字。那声音高亢而凛冽,仿佛是自九天而来的惊雷,欲劈尽世间恶人。
那颗头逐渐扭曲,眼角,嘴角,鼻孔都流出鲜血,可是仍一刻不停地怪叫着,直到整个头都炸裂成一篷血雾,弥漫在空气里,血色更浓。
黑白无常也‘咯咯咯……’地怪笑着,仿佛在跳,又仿佛在飘,时隐时现,并不真切,直到两张惨白惨白的脸出现在钱万万的眼前。
终于感受不到牵引着他向前的力量了,他停了下来,可是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屎尿横流。突然他觉得有人拍他的肩膀,一回头就看见一张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见蛆虫在白骨上穿进穿出的脸。
钱万万捂着心脏,叫都叫不出声,只是喉头发出“咕咕”的声音。这不是那个被管家推进古井里脸烫伤的小僮吗?
“老爷,我死的好惨啊……”
小僮一边呜呜地哭着一边朝着钱万万扑来,黑白无常也一左一右抓住钱万万的肩膀。在他们的四周,还有各色女鬼男鬼,有舌头伸老长的,有眼珠子掉到眼眶外面的,还有肠子从肚子里掉出来流了一地拖着走的……哀鸿遍野。总之在钱万万看来,他好像到了阿鼻地狱。
而他的七姨太梨儿雪站在远处,一袭红袍站在猩红色的月亮下,衣袂翻飞,如神如魔,她的脸色越发的惨白,她的红唇在滴血,她的眼睛也在滴血。看见梨儿雪,钱万万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只见一个“无头人”手执巨斧,就要朝着钱万万当头砍下。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兼之“哎呦,啊”的惨叫声,所有人,不,是所有鬼都愣了那么几秒。连手执巨斧的“无头人”都迟迟没有痛下杀手。
原来,这鹤七爷虽然不喜钱万万为富不仁,为恶一方,小气吝啬,脑满肠肥……似乎这钱万万在他眼里毫无优点,但本着自己普度众生的原则,他还是来了这钱府。只是他刚刚声势惊人地一脚踹开钱府大门,就被钱府的高门槛给绊了个狗吃屎,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还好这是个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没人敢来钱府门口看热闹,否则他鹤七爷的名声可能就保不住了,他的那些迷妹也会弃他而去了。
“噗,哈哈哈哈哈……”
鹤七爷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见了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一连串拼命压抑却怎么都抑制不住的男性笑声。他索性不起来了,只坐在地上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小影子,你笑什么笑!快扶你家少爷我起来!”
只见角落的阴影里飘出一大团黑气,仔细看才能分辨出是个人形。
“小影子,你别在我面前也装神弄鬼的!我看着你害怕!”,鹤七爷应该还在生气,说话也没有好言语。
这时从黑影中走出来一个和鹤七爷几乎同样俊俏的少年,一身黑色劲装更是显得整个人都英姿飒爽,他露出真容的时候还难掩嘴边的笑意。
“少爷,你可别气了,你看你的假胡子都气掉了”,说话间他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家少爷的脸就又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原来这传说中神通广大的鹤七爷也只不过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少年,他叫鹤无期,本来只是打算带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鹤影见识一下何为江湖,却不曾想误打误撞地出了名。再加上这个江湖本就是三人成虎,传着传着,他就成了人们口中的“鹤七爷”,神鬼无敌。
其实,鹤无期不仅不会法术,功夫平平,而且还是个学艺不精,平时只爱插科打诨,胡搅蛮缠,实在不行就仗着自己长得魅惑众生就向他爹撒娇,他娘撒娇,他大哥撒娇,他姐姐撒娇,包括他功夫贼厉害,法术贼精湛的伴读鹤影撒娇的十足纨绔。只不过,谁都拿他没办法。
鹤影哭笑不得地扶起了自家少爷,然后又将自己隐藏在一团黑雾中,默默地消失在了鹤无期的身后。
鹤七爷拍了拍身上的灰,整理了下胡子,然后大摇大摆地带着身后的小影子朝钱府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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