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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部队比作一台精密的机器，机关就是这台机器的关键部位，发挥着重要的起承转合作用。在机务时，亦明总以为机关是一个部门，就是大家经常说的“团里”；来机关后他才知道“团里”有两个机关：司令部、政治处。司政机关内部又有几个股，像政治处有组干股、宣保股。亦明这次来“团里”算是“二进宫”，他被分到宣保股，负责宣传工作，一切又从头开始学。
他在机关学的第一件事是接电话、打电话。带教的组干股长告诉他，接电话时，不要铃声刚响就接，这样会吓到对方；也不要铃声超过四响才接，有的领导会不耐烦。接电话注意礼貌用语，先自报家门，再询问对方什么事情。以后每次接电话他都会如此说：“喂，你好！政治处穆亦明，请讲。”一开始亦明接完电话常常忘记问对方出处，后来都要多问一句，“请问您是哪里？”
学会接电话，打电话就容易多了。亦明给团常委打电话，发现他们每个人的行事风格在电话里都会有所体现。团长手机彩铃声特别大，说话声音也比较大，干脆利落、直来直去，亦明必须把手机拿远点才不会觉得震耳朵；分管作战的赵副团长接电话惜字如金，说话声音特别小，好像话卡在喉咙里舍不得出来，亦明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耳朵贴在手机上才能听清楚；分管机务的钱副团长语速缓慢，不温不火，最后的结束语总是“行，知道了。”孙副政委对于亦明报告的事情问得最仔细，想得也比较全面；亦明给李参谋长打电话，每次第一句话说完“你好”时，参谋长必回一句“你好”，好像不回这句就会吃亏一样，其他领导则很少说这句话。
没过几天亦明去给政委呈文件，政委看完文件，对他说道：“你刚到机关，给你提三点要求：一是以雷厉风行的良好作风带动整个政治处的精神面貌；二是领导的指示立即执行，有头有尾，不管多困难也要完成；三是勤奋刻苦，多加加班，机关不比基层，干完活就没事了。自己准备个本子记下一天所干的事，并把明天要干的事也记下。另外交给你一个任务，写一篇关于战斗精神的文章，限时一周交作业。”离开政委宿舍，他感觉头有点大，来机关才几天就要写文章，而且是政委指名要的，太难为人了吧。回到办公室，他凭记忆赶快写下政委的三点要求。从此亦明把每天做的事情都写在本子上，当成每天的工作日记，这个习惯他一直保持到离开部队。
每次把手头的工作完成后，亦明都会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中间的过程就像女人分娩时的阵痛，没亲身经历过的人难以体会。他现在又兼职秘书口、政工网的工作，每晚加班已成习惯，好像晚上不去办公室就有些心虚和愧疚。
这天上午团召开军人大会，政治处所有人提前去礼堂布置会场，严副主任让亦明把领导讲话稿打印一份带过去。等到开完会，讲话稿还在亦明手里没用上，他疑惑不解地问：“严副，昨天我把讲话稿给领导送了一份，怎么今天开会又打印一份，刚才还没用上。”
“这叫有备无患。你是把讲话稿给领导了，要是他忘带或是弄丢了怎么办？让他脱稿讲啊，那还不得咱们再给他打一份。办事要滴水不漏，做最坏的打算。”严副说道。
“听严副一句话，胜读十年书啊。”亦明恭维道。
“你快拉倒吧，来机关没几天，就学会拍马屁了。”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亦明来机关学了不少东西，他向身边的老同志和领导学，向书本学，虚心请教、不耻上问。在学习过程中，最让他难以忘记、铭刻在心的是他的一次次犯错。别人的错误只是别人的教训，只有自己犯的错才会深刻吸取。吃自己的堑，才会长自己的智。犯的错就像交的“学费”一样，他自己也记不清数目，但初来机关就让政委震怒的两件事让他记忆犹新。
机关无小事，小事做不好就会出大事。一次师秘书科牛秘书电话通知亦明，说：“明天上午有一个信访工作会，会上团站分管领导要签协议书，请你们孙副政委参加。”
他想到孙副休假刚走，便说：“孙副休假了，不在位。”
“孙副不在就请周主任参加。”
亦明把通知内容汇报给周主任，主任听说要签协议，反问道：“副政委不在怎么签字？你去问问秘书科。”
他问过后又给主任报告：“秘书科说可以先不签字，把协议带回来。”这时主任对他说：“我已经和秘书科协调过了，让政委参加明天的会议，你赶紧通知政委。”
他给政委打电话汇报，政委听完只说了句：“这事下来再说。”便匆忙挂断电话。下午政委电话打到办公室找亦明，劈头盖脸把他一顿猛批：“谁通知让我参加的，哪有政委干副政委的活。你懂不懂规矩，谁带教你的，来机关才几天就这个样子，在机关首先要做老实人......”一串连珠炮后，政委挂断电话。
他当时是有苦难言、有口难辩，心说这是主任让我通知的，主任都已和秘书科协调好了，我哪有这么大胆子让政委参加信访工作会。政委怎么冲我这个小干事发这么大的火。他把刚才的情况报告给主任，主任只说了一句话：“行，我知道了。”第二天的信访工作会还是主任参加。后来他才明白，这可能是主任和政委之间一种微妙的试探，自己无意中成为一枚摆弄的棋子。
还有一次政委从广州开会回来，交代亦明把一些资料交给师组织科，另有一个学习包给场站政委送过去。团机关和师、场站机关都在内场大院，相距都不太远。这时已到饭点，公务员小李不在办公室，自行车钥匙也没找到，亦明就偷懒没去送。部队公务员是指机关公勤人员，通常都是挑选各方面素质好的年轻战士担任。
等到第二天上午亦明让小李把资料和包送过去。小李回来说包已经给场站值班室的战士，亦明想当然以为场站值班室跟团值班室一样都是干部值班，也就没当回事。后来他才知道场站是战士值班。
没过多久政委给他打电话，问道：“学习包给谁了，场站政治处说他们没看到包。”
“给场站公务员了。”
“那里面可有机密资料，赶紧去场站看一下。”
亦明一听大事不好，一路小跑来到场站机关楼，场站已经找到学习包，原来是公务员把包放到政委办公室。
下午政委找亦明谈话，对他说：“你这已经是第二次犯错了，不希望再出现这种情况。机关讲求‘严、细、快、准、实’，严就是严谨、严肃、严格；细就是细致、细心；快就是快速；准就是准确；实就是实在、老实。机关不比基层，基层的特点是单调重复，机关则是学的比较多，咱来机关不是为经济上的原因，而是个人能力素质的提高。不懂不会多问，逐级上报；第二点，交待的事情，事前有请示，事后有报告。今天这事办完了就没有给我报告，事情办得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亦明不停地点头称是，此时他站在政委面前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常言道，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他觉得自己再不能犯错。如果再犯，真没脸在机关待下去，只能又卷铺盖回机务。
2
错、错、错，新人总是在不断犯错中成长。出错对于新人来说很正常，不出错反倒不正常。实际工作中，往往是活干得越多，出错的几率越大，挨批的次数也越多，但个人成长进步也越快。事情都要一分为二辩证地看待。亦明后来还是会犯错，但他没有再次卷铺盖回机务，因为脸皮变厚了。每次挨批时，他都会站好军姿，保持肃立，头微微低下，面部呈忏悔状，颇有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态度，无论领导用何种刻薄狠毒的语言骂他，他的回答总是一个字：“是。”因为他知道，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会说，领导也是人；领导都是恨铁不成钢，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骂你说明你还有希望。亦明在犯错上会把握一个度，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这天下午上班，亦明和小李被主任叫到楼下。原来上午在门口围栏上挂的横幅被风吹得扭七歪八。“你们俩干活怎么都不动脑子，绳子绑在竖杆上当然会溜下来，要绑在横叉上才不会溜。”主任在一旁教训。
“是。”亦明重新开始绑绳子。来机关当宣传干事有一个多月，他发现宣传工作是一个脑力活。写材料挖空心思，脑细胞死伤一大片也难让主任满意，主任评价他写的材料通常是三字：少、大、空。他现在的水平只能是摘摘抄抄，借鉴的多，原创的少；也是一个体力活。每逢重大节假日后开飞，在外场塔台都要插彩旗、挂横幅。对于挂横幅，他有一番心得体会：挂好了不会加分，挂不好却要减分；挂好了没人说，挂不好人人说。就像大多数工作一样，干好是应该的，干不好就不应该，就得挨批。外场塔台悬挂的横幅，就是检验宣传工作的一件标尺。挂的横平竖直时大家就当看不见一样，没人理会；一旦被风吹歪了或是出现什么问题，立即会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七嘴八舌地被品头论足一番，“明显挂歪了，也没人管。”“你看这挂的什么玩意儿。”这时亦明会在第一时间进场重新挂横幅。
这天是周六，团里在机关楼召开政工会，会上政委让亦明去师机要科借一份要学习的文件。他来到师机关楼二楼，有个大铁门的就是机要科，敲了几下门，里面没人应，这怎么办？他想着给机关的老干事打电话问一下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又想到他们都在开会。又敲了几下门，还是没人理睬。他想到今天师里休息，机要科是不是也休息，所以才没人。
亦明空手回去给政委报告：“师里休息，机要科没有人在。”政委说：“今天师里是休息，但机要科不休息。你再去跑一趟。”这时，严副主任把亦明叫到门口，说：“你敲门里面的人睡觉可能听不见，机要科门上有个门铃，你要摁门铃才行。”他又跑到机要科，发现铁门上真有个门铃，第一次过来怎么没发现呢？摁了几声，从里面真出来一个人，睡眼惺忪，一看就是刚起床的样子。原来机要科全年无休，24小时都有人值班。文件借回来后，政委借机谈到机关干部能力素质的问题。亦明在台下听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都怪自己太想当然，没搞清楚情况闹出笑话，充当了反面教材，让政委在会上现挂。
3
在亦明的记忆中，机关每天的工作都是从扫树叶开始。团机关楼前有两棵茂密的小叶榕，墙角有棵高大的木棉，一株三角梅占据半面墙头，又爬到木棉树杈上攀高枝，红肥绿瘦，远远看去像是一块红色瀑布。榕树四季常青，每天都会有落叶，扫树叶便成为机关上班例行的一件事。
周一早上，大家扫完树叶陆续回到三楼办公室。林干事去厕所不到十秒钟又拿着手纸回到办公室。亦明惊奇地问道：“这么快啊，纸都没用。”
“去晚了，坑都满员了。”林干事抱怨道。林干事负责保卫工作，以前是二中队军械师，亦明来中队不久就借调去机关。
“这么抢手啊。”亦明笑着说道。
“你不知道大家都有晨蹲的习惯。据说晨蹲有益健康，美好的一天生活从蹲坑开始。”
“我们林大干事对这方面有研究啊。”一直没说话的艾干事笑着说道。此时办公室只有他们三个人，艾干事就是曾和亦明一个中队的军械师艾强，现在负责干部工作。他们三人都出自二中队，相比机关其他人更平添一份亲近。
“我哪有艾干事博学多才啊，”林干事继续说，“有个对子想请教一下艾干事。”
“哎呦，请教不敢当，请讲。”艾干事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上联是‘艾干事爱干事’，不知道下联怎么对？”
“嘿，这上联把我都写进去了，”艾干事略一思索，“听我这下联：夏参谋瞎参谋。”
“不错，司令部确实有个夏参谋，不过人家是夏高参，你说瞎参谋，有点过分，我去给他说说。”林干事假装要往门外走。
“开个玩笑，何必当真。”艾干事一把拦住林干事。
“妙，艾干事太有才了，”亦明说道，“我也有个问题想请教艾干事，机务大队教导员和飞行大队教导员一样大吗？”
作为干部干事，这个问题正撞到艾干事的枪口上。“两个职务一样大，都是正营，但机务大队教导员是基层党委书记，机务大队有几百号人，管的人多；飞行大队教导员是支部书记，飞行大队就十几个人，管的人少。”
“哦，原来区别是管的人数不一样。那师长和师政委哪个大？”
“你是来比大小了，怎么都是这种问题。师长、政委在行政上一样大，都是部队的首长；但在党内职务上，政委比师长大，因为政委是党委书记，师长是党委副书记。”
“哪为啥师长的车牌是1号，政委的车牌是2号，师长排在政委的前面。”
“在编制序列里，师长排在政委前面，这可能是部队传统习惯，军政后装，军事排第一。”
“受教了，不听你说，自己瞎琢磨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俩都是我的老师，以后还要多向二位请教。”机关内部的交流很重要，有时闲聊之中也能增长见识、提高学问。
4
机务各专业就像地里种的各类蔬菜，茄子一行、豇豆一行，彼此泾渭分明，没有互通性；机关各专业分工则不是很明显，就像地里的萝卜，只是大小、色泽、口感的区别，一个萝卜一个坑，特别是团级的政治处，庙小人少事情多。萝卜甲要休假，萝卜乙则要兼顾萝卜甲的坑。没过多久，艾强休假，亦明临时接手干部工作。艾干事临走前，把一个笔记本和一本《干部政策法规汇编》郑重地交给亦明，叮嘱道：“这本子里是我记的一些例行性干部工作，不明白时就翻翻看，肯定能找出答案。要是还不懂，给我打电话。”
接手干部工作后，亦明发现工作量比之前是成倍地增加，刚开始还能两头兼顾，后来实在分身乏术，只好向主任申请，把宣传工作交给其他人负责。这天师干部科邓干事打电话过来，给亦明交待完工作，随口问了一句：“艾强去哪儿了？”
亦明说：“他休假了。”
邓干事笑着说：“他是装修房子吧。”
“你怎么知道？”亦明诧异地问。
邓干事嗤之以鼻：“就他那点事，谁不知道。”机关的庙真是太小了，根本藏不住事，不过这也说明大家对艾干事很关心。
遇到不懂的问题，亦明先看那本“秘籍”，再翻干部政策法规，还弄不清楚就只好打扰艾干事。经过一段时间，理清头绪，工作步入正轨，他对干部工作也有了新认识，相比宣传工作，干部工作以务实的事情居多，像调级晋职晋衔，随军特招转业等，都关系到干部的切身利益。他觉得自己的性格更适合做干部工作。仿佛冥冥中注定，一项改变他前途的工作即将来到。
接手干部工作没多久，亦明接到一个大活，整理转业干部档案，这是一项年度例行工作。团以下干部档案统一存放在师干部科档案室。按规定，干部档案不能外借，档案整理工作只能在干部科办公室进行。师属各团站的干部干事齐聚于此，开始焚膏继晷、夜以继日的工作。对于从未整理过档案的亦明来说，这是一次十分难得的学习交流机会。
“时间紧、任务重、标准高、要求严”，是部队官兵经常听到的一组词，把它用在转业干部的档案整理工作上恰如其分。亦明发现干部档案自从2000年以后缺件十分严重，几乎都是空白，换句话说近十年的干部档案基本没有整理过。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前人挖坑，后人遭殃。一点点把“坑”填平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退而求其次，只能先把转业干部的“坑”填上。
连续一周加班到凌晨三、四点，亦明身体有点吃不消。他想到大学期末考试前的突击，通宵达旦复习，那时候年轻，使劲造没啥感觉，现在连续奋战三天就感觉身心疲惫，看来身体真是大不如前。这天晚上结束的稍早，凌晨两点多，亦明从师机关楼出来，看到只有组织科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里面有人在加班，其它科室漆黑一片。这几日都是连阴天，阴冷潮湿、低温寡照，整个人感觉都快发霉长毛。亦明看到主干道的路灯只开了一半，灯光雾蒙蒙一片，都被水气罩住，天上像是下雨又好像没下雨，地面泥泞湿滑，踩上去有种黏糊糊的感觉。他走下台阶，来到鱼塘边，这里种着一排小叶榕，榕树根系发达，把很多水泥板顶了起来，造成路面高低不平。亦明每次走到这里都要格外小心，防止脚下被绊倒。穿过鱼塘小路，绕过团部楼后的大路，回到机关单身宿舍，他一摸宿舍门把手全是湿漉漉的水汽，开灯进到宿舍里，发现天花板又开始漏水，地上放着一个脸盆，滴答滴答的雨水已经接了大半盆。地面一片狼藉，墙上都是水珠，草草收拾一下，他便倒头睡去。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他才起床，加班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睡懒觉，但也不能太晚。一出门他就看到久违的太阳，一扫连日的阴霾潮湿，宿舍楼、院子里到处都在晾晒被褥。阳光有些刺眼，亦明走在鱼塘边的小路上，看到水里的鱼儿又活泛起来，都探出头贴在水面上，像是晒太阳又像是呼吸清新的空气，他的脚步声吓得鱼儿倏地窜回到水里去。走进师机关楼，又开始一天的整档案工作。
他翻阅一份整理好的转业干部档案，就像是读一份个人的军旅人生。从他参军入伍时的无上光荣，到考上军校时的激动喜悦，再到下部队成为新干部时的意气风发，一路成长进步，调级晋衔、立功入党，结婚生子，最后年大发展受限，萌生退意，重新选择人生道路再出发。
转业干部档案整理接近尾声，他自己学到很多东西，对于这项工作有了更深的体会。一是人的记忆靠不住。从转业干部本人填写的个人简历看，不少地方与档案有出入，大部分是记错时间，有的把入党时间记错，还有的记错结婚时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平时的记录很重要。二是工作在平时，不要有欠账。档案整理最主要的工作是补登记表，一些晋职、晋衔、调级表，当年没有及时放进档案，事后就会忘记，陈陈相因、日积月累成为一个大漏洞。这其实是一个责任心问题，从某种程度上讲，现任干部干事就是在为前前前任干部干事“还债”。他常常为查找某个命令号翻遍档案库，为了登记表正反面表格对齐而再三返工。三是熟悉掌握相关政策法规，才能事半功倍、少走弯路。干部工作政策性强，晋职、晋衔、调级、随军等工作都是依据相关政策法规办理，来不得半点变通。四是现在人们的钢笔字水平远不如前人。电脑的广泛应用给人们带来便捷的同时，大家用手写字的机会越来越少，导致字越写越丑。翻看十多年前的登记表，基本都是手写，钢笔字写的都很漂亮。
5
又到七月，一年中最热的月份。三年前的这天，团里发生一起严重飞行事故。此后每年的这天都会暂停飞行，组织飞行安全警示教育。今年也不例外，上午师组织飞行安全教育宣讲，休息十分钟后，团继续组织安全警示教育。
会场上，身着海蓝色飞行服的飞行员坐在最前排，其次是一身深蓝色工作服的机务官兵，穿着短袖军装的机关人员坐在最后面。亦明坐在最后一排，认真地听着台上领导的讲话。首先是团长讲话，他先是回顾建团41年来发生的21起严重飞行事故。事故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机械故障、有的是天气原因，还有的是操作失误。每一起事故背后都有惨痛的教训，令人深刻反思。其次，从4个方面谈到应该吸取的教训。一是训练指导有偏差。总是忽略大局，拘泥于细节，一味追求时间指标，存在“急、满、赶”现象；二是部队管理有漏洞。飞行员管理直接影响飞行事故；三是组织工作不严密。飞行计划轻易不要改变；四是保障作风不扎实。最后谈到，取得三年安全飞行的经验。一是集中精力。把心思用在飞行上；二是事在人为。发挥主观能动性，前移安全关口，把问题把在地面；三是强调客观，不如从自身找原因。
亦明脑海中回到三年前，自己那天跟着机组进场检查飞机，在外场听说摔飞机了，大家都是面无表情、不吭一声；眼前好像是惨烈的现场，一架飞机摇摇晃晃地栽到地上，接着发出巨大的爆炸声，一个蘑菇云腾空而起......他的思绪又回到会场，政委讲话快要结束：“要经得起事故的检查。严防人为差错，提高准备质量。抓首批飞机故障，抓干部责任制。”
晚饭后，亦明散步，走出内场大门，朝着机场方向一路走去。走到上坡拐弯处，路旁有一排坟头，其中有一座烈士纪念碑。他每次路过这里都能看到此碑，但都没机会走近细看，有人说是自卫反击战的烈士，这次恰好一探究竟。刚下过雨的土坡很滑，他慢慢地爬上去，踩着湿滑的杂草，走到碑的后面，发现碑后有文字。原来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修建机场时，因锅炉不慎爆炸牺牲了8名建设者，为纪念他们特立此碑。碑后的墓地就是8位烈士的长眠之地。烈士不怕牺牲，怕的是被人遗忘。半个世纪过去了，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这里变得荒芜破败，一座座坟头长满杂草，碑文有些模糊不清。他来到几位烈士的墓地，看到墓碑前摆放着一些水果，看样子有好几天了，这时突然从杂草中窜出一只大老鼠，悠闲地吃起墓地前摆放的水果，看见有人来它也不害怕，继续享用它的晚餐。亦明猛跺几脚才把它吓走。
三天后，安全警示教育后开飞，亦明进场跟班。机关干事飞行进场跟班是训练中政治工作的一项内容。干事轮流进场跟班，一人跟一组飞行（通常为两到三个飞行日）。恰好这天飞行一大队教导员有事请假，亦明临时代理教导员。没想到一大队副大队长齐高翔这天接连出现问题，早上低空通场高度偏低，飞机像是贴着跑道飞过去，当时塔台指挥员从椅子上站起来猛喊：“注意高度！”晚上他作为教练机前舱主飞，起落航线三转弯时产生错觉，飞机倒扣过来，幸好后舱及时发现，立即上手改平飞机，避免发生更大的问题。飞行后讲评，齐高翔被指挥员狠狠批了一顿，并被停飞一周。退场时政委把亦明叫过去，说：“你也没有尽到责任，把关不严。”
亦明陷入深深自责中，今天没出事纯属侥幸。齐高翔今天飞行中出现的问题，表面上看是飞行技术问题，根子还是思想精力问题。他虽是副大队长，年轻有为，但近期表现还是值得关注，两天前师航理竞赛，大家都对他寄予厚望，没想到成绩不太理想，以他的实力可以说是大失水准。这件事对他随后的飞行或多或少有点影响。情绪上受竞赛失利影响，憋着劲想着一定要把后面的飞行飞好，结果往往是太想飞好而飞不好。今天他原本只有白天计划，中午临时给他加了晚上一架次，夜航准备可能不够充分。亦明又想起中午退场休息时，看到他让大队公务员帮买蛋糕，因为今天是他小孩生日，本想着上午飞完自己去买，没想到临时加计划去不了。对待飞行，粗心大意就会出问题。亦明越想越后怕，问题背后牵扯出太多的问题，让他想到海恩法则：每一起严重事故的背后，必然有29次轻微事故和300起未遂先兆以及1000起事故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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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明没想到，他来机关不到一年，就从团机关借调到师机关。后来他才得知，之前他在转业干部档案整理工作中表现不错，得到干部科长肯定，恰好当时干部科人手紧缺，就把他借调过来，主要负责整理干部档案。
师机关与团机关只隔着一个鱼塘，但工作作风标准却差了几个鱼塘。亦明第一天来科里上班感受就很深：早上扫树叶，科长带头；中午推材料，科长牵头；晚上去加班，科长领头。领导的亲力亲为、表率示范作用很关键，它能激励下属用心干事，风气正、氛围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能干成事。
相比团机关直面基层，师机关对上对下都是机关，标准要求自然比团机关高出许多。这天亦明给科长呈阅文件，是一份传真电报，有十多页纸，科长一页一页仔细翻看，突然指着其中的页码说：“你看，这两页搞反了，一定要检查仔细，不要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亦明急忙从文件夹里取出文件，重新按顺序码好。他反思原因，这份文件曾给兄弟单位传过一份，用传真机一页一页传完后整理时，可能没留意把几页顺序弄反。今后一定得检查仔细，忙中往往出错，再急也要检查好。
亦明发现，与团机关相比，师机关工作的独立性、自主性更强，不必事事做之前都汇报，而是做完后再汇报。这天亦明押车去市区拉宣传板，晚上8点多到喷绘店，板子还在打印中，等了一个多小时两块板子才做好，每块都是两米多长一米多宽，薄薄一层拿着很轻，他把板子平放到卡车车厢里，用喝剩的半箱矿泉水压在板子上面，以防路上被风吹跑。10点多回到机关楼，亦明爬进车厢一看傻眼了，只剩一块板子，另一块不知所踪。
他想那块板子很可能是在高速路上被风吹跑了。此时他懊悔不已，不见的那块板子是帮计生办王干事带的，临出发前她就交待过要看好板子，不要让风吹跑了。没想到还是让风吹跑了。当时他又做了一件让他后悔的事，给邓干事打电话说明情况。刚张口说板子不见了，电话那头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一阵训斥，最后他说赶快回头去找就匆匆挂断电话。
亦明和司机原路返回，沿着机场高速一路寻找，同时做好最坏打算，给喷绘店老板打电话，让其加班再做一块板子，中途邓干事又打电话给亦明，又是一番训斥并询问详细情况。隔了几分钟亦明又给邓干事打电话，这次他变聪明了，谎称板子已经找到，就在高速路中间隔离带的花坛里，万幸没有损坏，请她放心。
等到亦明押着重新做好的板子往回走时，已经凌晨12点多，这次他吸取教训，不敢再坐到副驾位置，而是在车厢里守着板子，并用胶带把板子四个角粘牢固。车厢有防雨篷布罩着，风只能从驾驶室上方和侧面的狭小空隙吹进来，他感到风力还是很大，如果自己不坐在这里，那这块重新做的板子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上高速路没多久，司机就发现丢失的那块板子，亦明下车查看板子状况，躺在路边早已面目全非，捡起来看着没什么涉密内容，直接扔进路边树丛中。回到机关楼已是凌晨1点多，亦明看到依旧只有组织科有人在加班，灯火辉煌。
检查指导基层开展日常工作是机关工作的重要内容之一。机关是为基层服务的，不了解基层而去指导基层，就只能是空对空的瞎指导。师政治部每个季度会对基层政治工作情况检查评比一次，这天正好是去基层检查的日子，每个科派一人组成联合工作组，去检查场站基层单位。干部科其他人手上一堆活走不开，就派亦明去检查，临行前科长交待他，主要检查两方面内容：一是询问了解干部情况，表现好的、表现不好的都有谁，点名道姓，罗列事例；二是前期下发的干部教育提纲学习落实情况。
工作组一行5人先去最近的油料股。股里的协理员热情地把他们迎进会议室，椭圆形的桌上摆满一摞摞迎检资料，各类登统计琳琅满目。组织科杨干事一边翻支委会记录本，一边问道：“上个月下发的兄弟单位飞行事故结论通报学了吗？”
“学了学了，”协理员急忙身子靠前说，“收到当天就组织股里所有人学习。”
“那这支委会本上怎么没有记录呢？通知要求召开支委会分析形势。分析形势这块有，学习的通报文件没看到有登记。”杨干事是这次工作组的牵头人，他正营4年多，头发有些花白，是工作组中年龄最长、资历最老、辈分最高的干事。每次亦明加完班，都会习惯性地朝组织科办公室看一眼，多半能看到杨干事的身影。
“忘了，忘记了。”协理员使劲挠着后脑勺，满脸堆笑着说。
“赶紧补上，不然上面检查又是问题。”杨干事板着脸孔严肃地说道。
“是是是，马上补。”
“协理员，咱们股里有多少个干部？”亦明问道。
“股里共5名干部，3名在位，1名休假，1名住院。股长进场了，现在就我和徐助理在。”协理员流利地说道。
“那就叫一下徐助理，我和他聊聊。”亦明想到临走时科长的交待，赶紧找个干部了解情况。
一天时间，亦明他们去了油运小区、警卫小区的7个基层单位，在返回机关的车上，亦明对杨干事说：“老杨，检查了一天，我感觉下来检查太有必要了。现在基层最突出的问题可能就是工作不落实。最让我心寒的就是上个月我们科长带着我们辛辛苦苦、加班加点推出来的干部教育宣讲材料，下发到基层学习，今天一问都不知道，没听说过。我们的心血都白费了，整天做的都是无用功。一块石头扔进水里还能听一声响，这宣讲材料发下去连一声响都没听到，心寒心痛又心塞啊。”
“兄弟，悠着点，慢慢就习惯啦。工作贵在落实，也难在落实。咱们机关首先要把本职工作做好，其次是经常下基层了解情况，发现问题，对症下药。像你说的教育材料没落实，必须要追责，查找问题原因，板子要打到具体人身上。后面你们都把发现的问题汇总交给我，部里要下通报。另外，机关有时也要反思。我们下发的通知，学习的文件，到底符不符合基层实际，他们到底有没有足够的时间精力完成这些事，这里面恐怕要打上个问号。基层面对的司政机关，一年要下发多少文件，知道吗？当然咱们政治机关是大头，肯定超过一半。对于基层主官，其实就干三件事：头一个是领导交代的事，第二个是规章制度需要落实的事，最后就是自己创新有特色的事。现在头两件事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想搞个特色出来还真是力不从心。 ”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在机关待久了，确实要经常下来看看，不然真搞不清我们机关一天到晚加班是为了谁。”秘书科牛秘书叹气道。
“为了你自己呗。晚上灯火辉煌，个人前途无量。”杨干事接上话头，问道：“苏干事，教育情况怎么样？”
“问题都是普遍存在的。连队相比业务股好一些。”宣传科苏干事是老干事，来师机关之前当过指导员、宣保股长，有着丰富的基层和机关任职经历。
“苏干事，你觉得咱们基层教育应该怎么搞？”保卫科梁干事问道。
“首先不搞肯定不行，搞了肯定会有效果，至于效果怎么样，那得看讲课人的能力水平。最关键的一条是身教重于言教。你台上一套，背后一套，那官兵谁会听你的，官兵的眼睛是雪亮的，没人是傻子。你如果觉得他傻，那也是装傻。还是那句老话：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苏干事的话匣子被打开。
“听一位老领导说过：好干部带好兵，差干部带差兵。关键还是在主官身上。单位行不行，就看前两名。”梁干事说道。
“老杨，你觉得咱们政治工作好的标准是什么？”苏干事问道。
“我觉得政治机关晚上不加班，那就OK啦。”杨干事笑着说。
“这是广大机关干部的心声啊。”亦明感叹道。
“不加班你们还想进步吗？”梁干事拿捏着领导做派反问道。
“不加班领导坐不住啊。”牛秘书说。
“想法很好，现阶段还很难达到，一步一步来，先让基层政治干部不加班。”苏干事说道。
“是啊，路漫漫其修远兮，恐怕要等到你们当大领导了才能实现。”杨干事意味深长地说道。
7
亦明在干部科待了半年，师机关就宣告解散。传闻中的调整改革在11月的最后一天悄然落地，师解散、团改旅，师团机关干部调整分流。上午机关干部分流通知公布，几家欢喜几家忧。有的人继续留在驻地，心中暗自庆幸；有的人被分到几百公里外的新组建单位，与期望值相差甚远，免不得叹气几声。亦明的命令还在机务大队，所以这次分流不涉及到他。下午师常委和机关干部合影留念，之后政治部召开最后一次军人大会。兰主任平调即将去新组建旅当政委，这次讲话也是临别赠言，在会上兰主任讲道：“首先是感谢。感谢几年来大家的辛勤工作，没有你们的加班付出、无私奉献，就没有这几年取得的优异成绩；其次是要求。有的同志分流到新单位，岗位各不相同，都不能尽遂人意。改革是不流血的革命，总会有利益得失。在位一分钟，干好六十秒。越是在这时候越要坚守岗位，顾全大局，服从组织安排，把工作交接好；最后是祝愿。希望大家眼光放长远，一切往前看，无论分到哪个岗位，都能一如既往干好本职工作。祝大家在新的岗位上工作顺利、身体健康、阖家幸福！”
第二天，天气突然降温，风很大，刮的人睁不开眼睛。亦明早上去办公室，发现师机关楼里少了很多人，没有往日的嘈杂喧闹，偌大的四层楼显得空荡荡的。机关陷入暂时的瘫痪中，处于一种待接管状态，好像孤儿一样没人管，等待着领养人的到来，让人难免生出些许失落与惆怅。办公室只剩亦明一个人，没有多少事情可做，电话也少了，电脑还没开机，他坐在电脑桌前发呆，这时张干事突然走进办公室，她把一些特招家属档案资料交给亦明，后面她就不来这里上班，因为她分流到田州。亦明能感觉到，她有些伤感，毕竟在这里工作十多年，突然一纸通知要走，还真有些舍不得。
中午去饭堂，亦明发现来吃饭的人是昨天的一半还少。下午多云转雨，好像分别之际总会下点雨，烘托渲染一下气氛。师即将解散，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舍，毕竟这是他的老部队，从新干部至今6年多，经历过它这几年的辉煌，她也见证自己的成长，一下子说没就没，心里还真有些空落落。也许是和平年代在部队太过平静，很少外出执行任务，日子在坚守中度过，岁月在不经意间流走，视野只局限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容易患上狭隘保守症。作家刘心武说过，“以宏阔的历史眼光看待我们所处的时空，个人的荣辱悲欢都变得卑微渺小。”把眼光放长远些、心胸再宽阔些，就会看到人员调动分流是常态，当兵过日子的情形已经一去不复返。
根据上级通知要求，12月3日旅班子成员到位，4日上午10点取消战备值班，5日上午停止师团机关办公，6日上午召开旅成立大会。
旅机关成立后，师机关楼改为旅机关楼，团机关楼封存。旅机关人员主要由原师、团机关人员组成，亦明还是在干部科上班，与昔日团机关的战友又在一起工作，他不禁自嘲：“我是团里派去的卧底，呆了半年把师机关搞解散了。”
8
与组织科、宣传科写材料、发稿件而经常出头露脸相比，干部科则显得有些默默无闻。因多涉及人事等敏感事项，干部部门常常被人笑称，只会关起门躲在办公室里扒拉人头做表格。日常工作中，亦明常常是眼巴巴看着一批批干部提升任职甚至提前晋职，他有时心里也想，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晚唐诗人秦韬玉有两句诗：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其实是干部工作的真实写照。衣裳要做好，还不能出错。有人总结干部工作的三点原则：无私心、无错漏、按程序。这三点亦明都违反过，后来有人请教他在机关的工作经验，他说经验谈不上，满满的都是血泪教训。
旅刚成立不久，亦明就在政治部军人大会上作了一次检查。
尊敬的各位领导、同志们，现将事情经过简述如下：1月7日上午，本人在统计相关数据时漏报1人，被主任及时发现，避免了一起人为差错。之后没有按照先政委后旅长的呈文顺序，看到政委不在办公室就先给旅长呈阅文件，之后再给政委呈阅，违反呈文办事规定，受到政委、主任严厉批评。
一天之内接连发生两起人为责任差错，且都是低级错误，作为在机关工作3年多的干事实属不应该，事后自己也非常懊悔自责，此事严重损害了政治机关的形象声誉，给部里丢了脸抹了黑，本人甘愿接受处分。事情发生后，本人痛定思痛，静下心来，反思所犯错误，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一是政治上不敏感，头脑不清醒。政治机关是所属部队政治工作的领导机关，在上级政治机关、同级部队党的委员会和政治委员的领导下，负责管理所属部队党的工作，组织进行政治工作。作为一名政治机关干部，在处理一些工作时政治敏锐性不强，还是按照以往的老经验老办法老习惯按部就班，游击习气重。二是工作标准不高，要求不严。小事办不好就可能出大事。干部工作事关干部切身利益，容不得半点差错，漏报一个就可能影响某个干部的前途命运。工作不够严谨细致，第一手工作质量不高，复查把关不严。个人能力素质与岗位要求还有一定差距，有时文件中有错别字，错忘漏现象时有发生。三是呈文办事规定执行不严格。片面追求速度而忽视规章制度约束。心里老想着早早呈完文件，不要误时误事，特别是上级催的紧、要的急时，容易忽视最基本的程序。四是工作计划统筹不够好。工作多、任务重时易出现顾此失彼，打乱仗现象。思考不深、站位不高、眼光不远，首长外脑和参谋助手作用发挥不明显，有时出现领导带着自己干，工作拖着自己转的情况，对一些指令性工作预见性不强，主动想事谋事意识较弱。
针对以上问题，结合自身存在的弱项不足，在以后工作中，决心做到以下几点：一是增强政治敏锐性和鉴别力。作为政治机关干部，要时刻讲政治，始终保持头脑清醒、政治坚定、思想敏锐、道德纯洁。遇到不懂不会或拿不准的事情，加强请示汇报，与同事沟通交流。二是提高第一手工作质量标准。加强业务学习，努力学习干部工作政策法规，做一名政策通、法规通。不断提高工作标准，杜绝错忘漏，消灭错别字，加强文字材料水平，做到多听、多看、多想、多写、多记。三是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令行禁止，遵守条令条例和保密规定，严格执行呈文办事规定，做到上情下达，下情上报及时准确，不漏报、不瞒报、不压报。四是以新的姿态新的标准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旅机关成立后，不能参照以前师团机关的模式机制、以往的思路角度想问题办事情，要大胆突破创新，科学统筹谋划，在工作思路方法上摈弃以往的习惯经验，瞄准战斗旅的目标聚焦用力开展工作。
吃一堑，长一智。深刻吸取此次教训，确保不再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不再被同一道题难倒，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在今后的工作中更加努力，学习更加刻苦、作风更加严谨、办事更加周密。请首长和同志们放心。
检查人：穆亦明
时间：XXXX年XX月XX日
因为保密的需要，检查书中对事情的描述比较模糊。当时亦明负责摸底全旅任职满3年以上的指导员，汇总表格呈报给刘主任。刘主任是亦明的老领导，对他有知遇之恩。之前是团里的政委，这次平调担任旅政治部主任。
“怎么没有汪佳呢，是不是把他漏了？”刘主任仔细翻看表格，脸色突然变得铁青，盯着一旁的亦明问道。这时他才发现漏了一个人，脑袋“嗡”一下炸了，脸色发白，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要不是我发现，汪佳的前程就被你耽误了。拿回去重做。”刘主任合上文件夹一把甩出去。文件夹在空中翻转划出一道抛物线，眼看着它从最高点滚落下来，顺势被亦明两手牢牢夹住，他把文件夹藏入腋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口，轻轻带上门，灰溜溜地离开。
亦明在电脑的干部系统中检索任职三年以上的指导员时，系统默认的是在一个单位连续任职满3年。而汪佳先后在两个连队任职指导员，在四站连干满2年，又去通信连干了1年多。因此检索时就把汪佳排除掉。不能怨检索系统，只能怪亦明学艺不精，发生错忘漏。刘主任对全旅基层主官情况比较熟悉，一眼就发现遗漏。多亏领导复查把关才避免发生更严重的问题。
祸不单行，差错总是约好结伴出现。下午亦明给俞政委呈文件，没想到又发生不该有的低级错误。政委办公室在常委楼二楼顶头大房间，与旅长办公室隔廊相对。亦明报告敲门没人应，推开门缝进去瞧，确定政委不在办公室，看来又扑空白跑一趟，给领导呈文件有时要靠运气。他正准备下楼时，看到旅长正往上走，心想着迟早要给旅长看，现在正好碰到就先给旅长看吧，要不然飞行就更没时间看了。他随即敬礼报告，把文件呈阅给旅长，旅长打开文件夹，看到政委还没签字，问道：“政委还没看吧，怎么先给我看了。”“没有，没看到政委。”旅长在文件头上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转身走向办公室。
一个多小时后亦明再次来到常委楼给俞政委呈阅这份文件，俞政委看到旅长的签名，停下手中签字的笔，脸色阴沉道：“怎么我还没看，旅长就先看了？！”亦明嗫嚅道：“这...”他正想着如何解释，俞政委不再和他纠缠，就像狮子不屑于和蚂蚁交锋，显然不是一个等量级的选手，打断他那含混不清的话：“把你们主任叫过来。”
俞政委长期在军区空军机关任职，这次下来担任旅政委，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间都彰显大机关的严谨规范。政治部呈阅的文件，主任通常在空白处的右下角签上“呈旅长、政委阅示。”但呈阅顺序却是先政委，后旅长，因为政委是政治工作第一责任人。司令部文件的呈阅顺序与政治部刚好相反。亦明一直站在走廊上，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刘主任从政委办公室出来，他清了清嗓子侧身上前准备向刘主任解释一下，只见刘主任摆了一下手，目不斜视径直从他旁边走过。
9
亦明这次休假与以往不同，他要休婚假回老家耀城办喜酒。与女朋友领结婚证已经一年多，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办喜酒。当时领证可谓一波三折，跑了三趟。第一次去没有挑日子，两人一大早兴高采烈地去驻地民政局，办证人员说今天不办理结婚，让他俩很是扫兴。原来周一、周二、周四办理结婚，周三、周五上午办理离婚，周五下午整理档案。这天恰好是周五，办证人员说话比较含蓄，没告诉他俩现在只办离婚。第二次两人挑了一个好日子，农历七月初七，七夕节。去了之后发现人很多，乱哄哄地都在挤在大厅，一打听原来网络崩溃，一时半会修不好，两人又没领成。第三次两人没再挑日子，到了民政局办的很顺利，几分钟就完事了。回来才发现，这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当地又称“鬼节”，是烧纸祭拜祖先神灵的日子。
亦明原本想着，结婚是他俩自己的事情，领个证就完事，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没拍婚纱照，更没打算办喜酒昭告天下。但家人不同意，选好日子还是在老家办了喜酒。
办完喜酒亦明才明白， 这喜酒一半为他们这对新人，一半为父母，酒席有二十多桌，一多半的人他都不认识，都是父母的朋友同事。中国是人情社会，特别是像耀城这种小县城，更是一个熟人社会。红白喜事份子钱是每月开支中的一部分。几乎每个月父母都会去吃别人家的喜酒，等到自己小孩结婚却不办喜酒，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来而不往非礼也，人情世故在所难免，每个人都不能置身事外。另外亦明还发现一个秘密，除去办喜酒的花销，份子钱竟然还结余不少。怪不得人们热衷于大摆筵席，原来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事。
亦明当初选择政工这条路，只是一心想来机关，在机关一番历练后又萌生去基层锻炼的想法。人性就是这样，饥饿时只有一个愿望；肚子填饱后，又会生出新的愿望。他觉得如果没干过基层主官，军旅生涯会留下遗憾，因为基层主官是最锻炼人、最考验人的岗位。好钢用在刀刃上，当兵就去最锻炼考验人的地方。现在他副营已经一年多，指导员是没机会当了，努努力当个教导员还是很有希望。
亦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干部科曾科长，曾科长让他自己给刘主任汇报一下。一次他去给刘主任呈文件，刘主任看完文件签完字，看到他站着没有离开的意思，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有个事给首长汇报一下，”亦明有点紧张，“来机关几年了，后面有机会我想到基层锻炼一下。”
“你想去当飞教？”
“是。”
“行，知道了。”对于热爱学习、追求上进的年轻人，领导都会以赞赏和期许的目光打量他们，因为他们是部队的未来和希望。一句“知道了”已经成为领导们的常用语，表明这件事领导已经知晓，但现在时机未到、条件还不具备，自己不便表态下结论，只能不置可否，静观其变。
飞教是飞行大队教导员的简称，这是飞行部队的通俗称呼，以区别于地教，即地面营级单位教导员。飞行大队作为空军最具代表性的基层连队，人数不多，通常只有十几个人，配置却不低，是正营职单位，除了教导员是地面干部，其他人员都是驾驶战机的飞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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