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个场景中,宝玉原本想借着“会说话”的由头,引着大家一起夸夸黛玉,结果却是宝钗受到了贾母和王夫人的交口称赞,这让宝玉大感意外。毕竟,这两位可都是能左右宝玉终身大事的关键人物。随着情节的不断推进,不知不觉中,宝钗和黛玉在贾母和王夫人心里的位置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宝玉正看着宝钗扭头跟袭人说笑,忽然就有人进屋来请主子们去吃饭,第三十五回由此进入第四个场景:宝钗许莺儿。
莺儿,是宝钗的贴身丫鬟,是跟平儿、袭人一样,对主子非常了解、也有相当影响力的人物。严格说起来,“宝钗许莺儿”这个场景只能算转场过渡,时间跨度极小,只是描写了众人从起身离开宝玉房间到走出怡红院时发生的一个小插曲。之所以作为独立的场景单独拿出来写,主要由于曹师在随后的场景中按排莺儿出场交代了重要线索,因此需要让她提前进入大家视线,避免下文出现时过于突兀。
场景一开始,是贾母视角。先写“贾母方立起身来,命宝玉好生养着,又把丫头们嘱咐了一回,方扶着凤姐儿,让着薛姨妈,大家出房去了。”贾母是在场地位最高的人,所以众人的行动必须唯贾母马首是瞻。命宝玉好好养伤、嘱咐丫头们好好照顾,是长辈们最自然的举动,“扶凤姐儿”、“让薛姨妈”则是彼此身份的体现。曹师这段文字,虽然极短小,却丝毫不乱,井然有序。
大家出房以后,贾母就先问汤做好了没,还对薛姨妈等众人说:“想什么吃,只管告诉我。我有本事叫凤丫头弄了来咱们吃。”这句话表面写老太太关心大家,实则暗示老太太身体不错,头脑清楚。薛姨妈就笑说“老太太也会沤他的”,平时凤姐孝敬了那么多东西,“老太太究竟又吃不了多少”。
老太太和“客人”薛姨妈表态发言完毕,凤姐赶紧笑着说:“姨妈到别这么说,我们老祖宗只是嫌人肉酸,若不嫌人肉酸,早已把我还吃了呢!”这句玩笑话虽略有点心酸,但效果特别好,贾母众人都被引得哈哈大笑起来。连宝玉在自己房里听见,也“掌不住笑了”。曹师这个时候安排宝玉出场接管视角,准备自然引出莺儿。
袭人就笑说:“真真的二奶奶的这张嘴怕死人!”这句话一面夸赞凤姐能说会道,一面告诉读者,袭人也回到了画面之中。
大家都离开屋子后,宝玉伸手拉着袭人的手,笑问“你站了这半日可乏了?”,一面说,一面拉他身边坐了。这几句话,曹师主要是为了衬托宝玉和袭人之间的亲密,同时伏笔下文。
袭人这时想起来还需要麻烦莺儿来打络子,就让宝玉趁宝钗还在院子里的功夫,求宝钗帮忙。于是宝二爷表扬了袭人一句“亏你提起来”,就仰头向窗外喊到:“宝姐姐,吃过饭叫莺儿来,烦他打几根络子,可得闲么?”,宝钗回头笑说:“怎么不得闲,一会儿叫他来就是了。”
为了增加故事曲折性,曹师先安排贾母等众人对这事儿没有听真切,让大家都停下脚步问宝钗事情的经过。过程弄明白之后,贾母就关照宝钗,说“好孩子,好孩子,你叫他来给你兄弟做几根,你要人使,我那里闲着的丫头多呢,你喜欢谁,只管叫了来使唤。”薛姨妈和宝钗就都笑了,说“只管叫他来作也就是了,有什么使唤的去处,他天天也是闲着啕气。”
大家一边说着,正往前走,忽然看见史湘云、平儿、香菱等人在山石边摘凤仙花,看见众人走来,就都迎接上来。写到这儿,“宝钗许莺儿”的场景结束。两拨人相遇的这种安排,同样是曹师出于增加故事复杂度、避免情节呆板的考虑。小说创作过程中要极力避免两个呆板:一是文字,呆板的文字读来味同嚼蜡;二是情节,呆板的情节读来昏昏欲睡。
在这个场景里,人物言行举止中规中矩,全部来自生活常态,曹师只是用文字真实还原了生活细节,并没有进行任何设计、提炼、加工。对读者来说,这样的文字读起来轻松惬意、毫无压力,非常适合用于情节转承、场景过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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