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个男同学聊天，他说：你知道为什么男人出去喝酒、打麻将吗？因为很无聊、寂寞。
寂寞！想想我看到的寂寞还真是不少。
1
小区里一块空地被一个大爷占领了，邻居们不免指指点点，公用的地方，你怎么就占了？但是大爷跟本就不理，他穿着样式老旧的夹克衫，每天到自己的地里来上工。有一天下班看到他在搬树枝，不知道在哪弄了那么多树枝，两个手臂尽可能的展开环抱还显不够，那些枝枝丫丫一半在怀抱里、一半在地上拖着，有的枝干已经完全秃掉了，有的还残存着几片叶子，我兀自地想到老男人“地方支援中央”的秃顶，忍不住笑了。
那时候正是冬天刚刚结束，节气上已经进了春天，枝干上为孕育春天而拱出的小芽包已经密密麻麻的在枝干上了，盼望春天的年轻人已经急不可待的露出了脚踝。但是寒气还是有的，我还穿着羽绒服和厚棉鞋。但是大爷许是热了，夹克衫的扣子敞着，露出里面分不出颜色的毛衣，头上的热气在空气中蒸腾着。他努力用双手抱出那枝干，因为使劲，身体向后倾者，眼睛被树枝挡住了，他不得不偏着头，树枝在地上拖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掩盖了他的鞋跟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过两天，那些树枝变成了栅栏，围了一块有20几平方米的地，路过的大姨忍不住感慨：没想到这块地有这么大！从此以后，每次上下班，都能见到大爷在他的地里。先是翻了地，黑黝黝的土地被翻了上来，在晨光里闪着油量的光；过几天又有了拢，一块地像一张白纸被画上了格子，规规矩矩的有了点田地的模样；再后来，就是开始冒出芽来，不知道是些什么植物，在黑色的土地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绿.....下了几场雨，再路过那块地，发现那些植物都蹭蹭蹭地长高了，原本空旷的地突然就拥挤起来，仿佛一下子进来许多大胖子，叶子挨着叶子，挤挤压压，大爷像个巨人一样站在他的地里，扶着锹秆，低头看着他的植物，恰好夕阳的光打在他的身上，长长的影子落在叶子上，像个波浪般，风吹来，那影子也一抖一抖的。
有一天，看见大爷坐在他的地里睡着了。花白的头发低垂着，深深地窝在胸前， 消瘦的肩膀把老头衫顶出一个尖儿，手里的锄头搭在膝盖上。篱笆墙已经长满了叶子，上面还爬着爬山虎，开过的喇叭筒花收拢起来，仿佛不曾开过。篱笆墙的尽头，有一丛高高的菊花，风一吹，如少女的的腰肢般，招摇地摆来摆去。比它矮一些的是夜来香，开过的花有点蔫了，低垂了头，含苞待放的花蕾，则如憋了一口气般，鼓着腮帮子，等着黑夜的来临；原来看不出来的植物因为有了果实，都壮壮实实的有一股神闲气定的淡然，西红柿、辣椒、茄子，很不屑地藏在枝叶下面，需定睛观瞧，才看得见他们若隐若现的身影.....大爷就那样睡坐在他的战利品之间，不知道梦里可有微笑？
第二年，小区整治，大爷的地因为占用了公用土地，必须被拆掉。我看见大爷倔强的站在他的地里，一言不发， 旁边一群工作人员围着他；再后来，我就常常看见大爷坐在他的地里，从方位上那还是他原来那块地，但是现在修了一条甬道，还划了停车位，路两边零星种了些叫不上来名字的花，不知道是缺乏照顾，还是雨水不足，看上去总是蔫蔫的。大爷也看上去蔫蔫的，仿佛也像缺乏照顾或者少了雨水一样。
2
做商业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地去逛商场，去看看别的商场的品牌，看看人家的陈列和活动，所以，有一阶段我差不多工作和业余时间都在逛商场。我逛商场的时候，总能看见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可以说认识，也可以说是不认识。说认识，是因为，孩子小的时候，我每周都会领他去少儿图书馆，那里有玩具、有书籍，是我和孩子最好的消磨时光的地方，而那个女人就恰好是幼儿部的图书管理员。那个时候，图书馆周末是不休息的，所以，我带着孩子在那看书，她也会带着女儿来上班，她的女儿大约12、3岁的样子，已经显示出美人才有的气度，挺直的身材，大大的眼睛，折线分明的嘴唇，闪着长长的睫毛，懂事的帮妈妈照顾小朋友，办理借书、还书。 孩子在那里大概陆陆续续看了三四年书，于是我也在那里出没了三四年，偶尔闲着无聊，我和那个女人也会聊聊天。但是我从来不知道她的名字。
在商场总能看到她的时候，距离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大概7、8年的时光。我的孩子从一个浑身奶味的宝宝已经长成了170高的大小伙子，想来她那美丽的女儿也应该读大学了吧。
我常常看见她在各个专柜之间留恋，总是一个人，挎着一个鼓鼓的大包，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看上去很沉的样子。她的脸上已经开始有了暮气，眼神不像从前那么明亮了，眼袋隐隐的有了；原来总是梳的规规矩矩的头发，不知道是因为梳的不好还是发质不好，有点像杂草一样很不服贴；因为不笑，脸上的肉也有点下垂.....她总是全神贯注于那些女装上面，用手随意的翻着，偶尔看到喜爱的，眼神会稍微亮那么一下，拿出来站在镜子前面比划，她的腰身明显比以前粗了，有很多衣服，尤其是特卖的衣服要么款式过时，要么号码不全，所以，我常常又看到她的失望。
营业员估计也见到她很多次了，我很少看见营业员来招呼她，也很少看见她买衣服，她只是从这一个柜台到另一个柜台，有时候，闭店音乐响起了，我才看见她离开。
有一天，我注视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热泪盈眶！那个画面，多年以后想起来，还在脑海中。营业员漫不经心地聊着天，对面一对恋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孩用胳膊怼了男孩的腰，男孩伸手揽过女孩的腰，女孩顺势靠在男孩的肩膀上；一个女人拎着大包小裹，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一对中年人，站在男装专柜，那个男人正在试衣服，毫不避讳脱掉了衬衫，肚子上的赘肉隔着背心呼之欲出，那个女人帮他套上衬衫，帮他整理，带着关切的笑；几个年轻女孩扬着青春的脸，放肆地笑着，时髦的短裙有意无意的掀翻了裙摆，露出白白的大腿.....；她视而不见地翻看着货架上的服装。而这画面，总是没有配乐，也没有声音。
3
上课，见到了以前的学员阳。阳说：老师，我换工作了，最近还参加了很多学习，最近在学某某技术。我说：都好，就是是不是该先找个男朋友呢？学生笑了：老师，你净说关键的！
我常看见她在朋友圈里晒，这周和旅友去旅游，下一周又和一帮朋友参加个聚会；时不时还参加个拆书帮、读书会啥的。我也注意到她的同学数量也多起来，应该是有若干个同学群体，有学演讲的同学、有商学院的同学、有学某个技术的同学，有学插花的同学，有学折纸的同学，有一起做手工的同学....常常是看她上午晒的是去做了手工包包，下午又去参加了品红酒的沙龙，晚上还有一众人等一起撸串喝酒。还常能看见她在几个群里出没，发点别人的鸡汤，偶尔自己也炮制点鸡汤。常常是半夜十一二点了，还看见她在群里回复信息。总之，她的生活看上去丰富多彩、热热闹闹。照片里挤满了脑袋，她在众多脑袋中间露出一抹笑容。
另一个学生，早早结婚生子，孩子正小，老公事业正在爬坡，每天焦头烂额。每晚孩子睡了，躺在沙发上，一边直腰，一边浏览下朋友圈是她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有一天，她和我说：老师，我太羡慕阳了，那一天天活的，多有意思！你再看看我，要成黄脸婆了。每天满脑袋都是他们爷俩，我把我自己活没了！还配了一大堆哭泣的表情。
我给她回复：你知道吗？她只是寂寞。
.......
想起那首歌：寂寞的人到处有，而我只是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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