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注定》‖戏里戏外，你可知罪？

记得第一次看贾樟柯的《天注定》，是在大学期间，当时看完之后唯一的印象，便是冷酷、血腥和残忍。虽是社会纪实性影片，但却给人近乎抑郁的非现实感，使我对于影片再现的事实有种排斥情绪。很久以后，回忆起这部影片，脑海中只有赵涛那侠女般的背影渐渐在公路上隐去。最近得闲，二刷《天注定》，无疑，这次多了些许剧情之外的思考。据说，这部电影中的四个故事都是有真实原型的，贾樟柯，这位“社会剪报手”将四个人物串联起来，天南海北的故事，形形色色的方言，共同揉杂于一部影片，最终形成了这样一部作品。

“要么忙着生，要么忙着死。”这句话在《天注定》中有着深刻的体现。无论是主角，还是镜头一扫而过的龙套，都在工作岗位上埋头工作，搜寻着更多的出路，他们弱小苟且，堪比蝼蚁。我们感叹江湖险恶，殊不知自身亦在江湖之中。大家的遭遇不都这样吗？在这样一个情绪泛滥的时代，我们一方面通过委屈自己以攫取最大的利益，同时又通过无限制地发泄自己的情绪，以标榜自己的存在和尊严。仿佛人生的意义就止于此，而事实上我们真是仅仅如此过活。庸庸碌碌、浑浑噩噩，接受着被工作榨干每一滴汗水，转身投入每一场无觉知的消费浪潮，最后宿身于无情冷漠的浮躁人世。古今先哲提倡我们寻找生命的意义，然而对于置身于这样的生活、这个时代的我们，很难，不是吗？

导演在表达四个故事时，赋予四个人物不同的动物意像，无需多说，只不着笔墨便将人物的遭遇和情感表达了出来：最后脱缰而逃的马与姜武；碧野田间面无表情的水牛和王宝强；被人豢养终得自由的蛇与赵涛；还有虽被放生但注定毫无活路的金鱼和罗蓝山。他们在俗世有家庭、有妻儿、有感情、有私欲，生活貌似平铺直叙，但结局往往出人意料：姜武诉求无门，终以暴力解决一切；王宝强依旧在枪响的那一刻寻求人生意义；赵涛不敌客人无端羞辱而选择暴力回击；罗蓝山则在一念之间选择了逃往天国。这些到底是真实的生活，还是荒诞的戏剧？人生如戏，所以才会精彩纷呈；戏如人生，所以才引得观众唏嘘感叹。

这部影片中，所涉地域之广，文化之多元，方言之丰富堪比一幅巨轴图画，囊括了祖国的大江南北，涵盖了行业的方方面面，但无论幅度跨越有多大，共同的特点就是展现的都是被社会所忽视的底层人员的工作和生活，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眼下和将来。在今天这样一个大国崛起的时代，一切的得失都被换算成小数点后的数字，似乎所有人都拧成一股劲在为GDP作最后的冲刺，但事实上俗世的人在乎的终究不过是柴米油盐、鸡毛蒜皮。各种压力已然让我们失去了生活的能力，和思考的勇气，留下的只是冷眼旁观他人的遭遇以及参演自己生活后的麻木无觉。在影片的最后，借戏剧点出那句“你可知罪？”质问的不仅仅是舞台上的玉堂春，不仅仅是舞台下看戏的赵涛，更叩问着银屏外的电影观众，还有社会。是什么让我们的人生尊严不再？是什么让这个社会残酷至此？这一刻，我们共同反思。对于剧中戏台前的观众，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看客；对于剧中人物的遭遇，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