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儿时的伙伴

作者: 梦回_大唐 | 来源:发表于2022-01-06 14:36 被阅读0次

    【文字家园】年轮故事征文大赛

    七九年的夏天,和往年一样炎热。还在早凉,知了已在院子西侧大槐树茂密的树叶间声嘶力竭地叫着。网粉每天都会按时来我家,然后,一边一个,挤在不大的条桌上写暑假作业。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

    “叔,你说,这首诗中的蝉,在我们这儿为什么被叫作'蚧蟉'(方言发音Jià liú)呢?”大声读罢袁枚的《所见》,网粉指着作业本上阅读理解那一栏问我。九岁的我面对一脸稚气只有七岁的堂侄,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我不停地挠着头皮,这两个字怎么写我压根不晓得,沉吟片刻后自作聪明地说:"祖祖辈辈都这么叫,或许是因为它们的叫声跟人吵架声的大嗓门差不多,你听,它们能从入夏吵到秋后,牛哄哄的,不叫‘架牛’,还能叫啥?”面对我过于牵强的解释,网粉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脑袋后面的长辫子一晃一晃的,很是可爱。

    “叔,听说蚧蟉壳可以卖钱,要不我们利用暑假的空闲,一起捡,怎么样?”网粉收起作业本,很认真地说。

    这小脑袋瓜,难怪别人都说他脑门大聪明。别的孩子六岁还赖在父母身边撒娇,他已经上了一年级,还连着两学期都是三好学生。我并不确定蚧蟉壳能否卖钱,更不知道去哪里卖。我们只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甚至连村子都很少出过,他竟然能想到捡蚧蟉壳卖钱,真不简单。

    网粉的父亲是村里的铁匠,不仅手艺精湛,人又随和,因而家境比种地的农民要好得多,按理说,他不缺钱花。“我觉得爸爸妈妈为了家,为了我和弟弟,整天抡着大锤,汗流浃背,太辛苦了,要是我能挣到钱,就能自己买本子铅笔,买块糖,多好啊。”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缺衣少食,拥有零花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好的,我们明天就开始吧。”这孩子,想得真周到。

    那以后,我和网粉上午写完作业,下午就像两只流浪的猫,穿行在村里的小巷里,小河边。原以为有树的地方就有蚧蟉壳,可我们错了。蚧蟉都是傍晚从树根部位爬出,沿着树干一直往上爬,爬到高处才脱壳。脱下的壳子不是隐蔽在高大的树干上,就是掉到地上被风吹跑了。我们拿着长长的芦竹,先是费力地搜寻,再费力地捅,一天也找不到几个。

    “叔,这么找下去,到开学了也攒不了几个。再说了,这河边的树虽然不少,万一不小心掉下河,我们都不会游水,咋办?”网粉拍拍脑袋,“我们可以一边捡,一边在树根这里挖肉蚧蟉,然后放到蚊帐里脱壳。”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很快,我们就搜集了一大网兜蚧蟉壳。我们越来越高兴。“叔,过几天,我爸去东台进铁,我请他打听一下哪有收的。”网粉边写作业边说。

    “好啊,很快我们就有钱了,到时候,钱也由你保管,我们一起买文具买糖。你啊,马上就读二年级了,到现在还用的小名,你爸咋不给你取个大名啊?”族里的孩子,上学和不上学的基本都有了自己的大名。

    “嗯,前段时候取了,可与人家重名了,我爸说再想想,一定要取个好听点的。我想,开学时就会有新的名字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每天穿着短裤,光着上身,一起做作业,一起抓肉蚧蟉、捡蚧蟉壳,有时也会偷偷地跑到乔治家的码头玩水,那里水浅,河心才能漫过肚脐眼。

    那天,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天。我们似乎运气不太好,一下午只挖到了两只肉蚧蟉。下午四点钟,网粉与我分开后,拎着小铁锹去了他爸打铁的小河南吃晚茶。

    天擦黑时,我烧完晚饭蹲在大门口吹风,堂姐桂红提着马灯匆匆往南走,焦急地告诉我,“网粉落水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说好等会一起去大河边洗澡的,怎么就落水了?

    巷口挤满了焦急的人们,明晃晃的汽油灯把唐家中间的主巷照得如同白昼。抢救到半夜,族人们想尽了各种办法。随着老中医芝高的遗孀高奶奶摇着头,从网粉白嫩嫩的身体上拔掉最后一根银针时,我知道,我最好的伙伴永远离开我了。躲在母亲的身边,我哭了。

    后半夜,暴雨如注,电闪雷鸣。我流着眼泪,缩成一团,几乎一夜没睡,满脑子都是网粉的影子。猪年,你个可恶的家伙,明知道网粉不会游水,你怎么就跟他比赛扎猛子呢?

    天气渐渐转凉,大槐树的叶子零零星星地往下掉,知了还在有气无力地叫着。一天午后,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的堂嫂把那包蚧蟉壳送给了我,“这是你俩一起捡的,他不在了,你拿着。”我默默地接过来,没有说话。

    傍晚的阳光把老槐树孤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院子西侧长满野草的空地上。我挖了个坑,把那包蚧蟉壳放了进去,培上新土时,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潸然落下......

    文字家园征文投稿专题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年轮‖儿时的伙伴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kmrccr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