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前半生（四）

看着爸爸一天比一天嗜睡迷糊，还不时嚷着头疼，妈妈意识到这不单纯是哥哥的早逝对爸爸的沉重打击，肯定是身体出了问题。

妈妈带着爸爸来到了我工作所在地的市人民医院，作了好多检查，最后丈夫拿着CT片告诉我和妈妈，爸爸得了脑瘤，瘤子已经长了鹅蛋那么大，压迫神经导致嗜睡和尿失禁，这个病我们从没有听说过，也就没有意识到有多严重，于是紧跟着问：那怎么治？大夫给出两个方案让我们选择：一是手术，但手术难度大不一定能成功，二是保守治疗，可能半年到一年后会因压迫神经而逐渐瘫痪。

我们不知道用了怎样的力气才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在过道的长条椅上，我们抱头痛哭，不会商量，不会选择，被彻底的无望淹没了......一直哭到医院要下班了，我们互相搀扶着回我在单位的宿舍，爸爸还在那儿等着我们。一路上我和妈妈只想清楚了一个问题：绝不能告诉爸爸真相。回到宿舍，我们忍着眼泪还强颜欢笑，给他说是神经衰弱，爸爸竟然信以为真。那一年我已经22岁了，可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那时候好像特别傻，不会想事情也没有主见。妈妈脑子也比较乱，但她想明白了一点：如果在市医院马上手术，按医生的分析极有可能手术失败，就没人陪她了；如果暂时不手术至少爸爸还能陪着她，只凭这一点，她就决定不在市人民医院手术而是到别的医院再看，或许手术的胜算会大一些，。

后来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和见识的增多，我越来越佩服妈妈在那年所做的决定。她作为一个自小从未离开过农村的不识字的农村妇女，而且1年前经受了那么致命的打击，在面临如此重大的选择时，她用自己独有的思考方式做出了那么英明的选择，因为最后的结果证明这家市人民医院对爸爸的病情作了极为错误的分析。

从市医院回家后，妈妈好像把哥哥的事完全忘记了，为了筹措去自治区医院的费用，她四处借钱，几乎找遍了所有认识的人，借到了两万块钱。那个年代农村人普遍没有什么存款，有存款的少数人中有些人也因为种种顾虑不愿意借，比如爸爸这么大的病万一治不好，哥哥没了，妈妈又没有收入，人也跨了，借出去的钱找谁要啊等等，我至今都没有怪过他们，他们不是见死不救，他们的钱确实都是来之不易的血汗钱，而且他们的顾虑也很正常。我的脑海中每每想象妈妈东家西家借钱的情境时都忍不住心如刀铰泪流满面，她的前半生太坎坷了。

后来加上我和大姐在外面借到的钱，我们终于带着爸爸去了全区最好的医院——宁夏医学院附属医院，那时候爸爸对街上近在咫尺的车喇叭都已经充耳不闻了。在那里，神经外科的专家们重新分析了病情，拿出了手术方案并成功地去掉了爸爸脑中约鹅蛋大的瘤子。当我们在手术后一周得知病检结果是良性时，我和妈妈又一次相拥而哭，是庆幸的哭。

爸爸手术后又因伤口感染而在医院共住了13天，出院后我们在附近非常便宜的招待所租了一间房等待给爸爸拆线、复查，终于在离家48天后我们又回到了农村老家。

爸爸的病治好了，妈妈的心又浸入了对哥哥无尽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