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前半生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龙应台《目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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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叶小叶

01

小的时候，总是缠着妈妈讲她小时候的故事，妈妈兄弟姐妹一共5个，上面两个哥哥，下面一弟一妹，她排中间。在她出生的50年代，正好在闹饥荒，全家人都过着饥不择食的日子，每顿饭不用说吃饱，就是每天能有个窝窝头，那也是再幸福不过了。姥姥姥爷和她上面的两个哥哥每天要去种田，所以看护弟弟妹妹的重担，就落在了她的肩头，要知道，那时的她，也不过四五岁。

姥姥姥爷每天下地回家之前，她还要做好饭，所以，一边看弟妹，一边做饭，对于幼小的她来说，却从未说一个苦字。

因为穷，家里基本没什么吃的，每顿饭只有窝窝头和玉米糊糊。盛饭的时候，要给姥爷和两个哥哥先盛上下面稠一点的，再给姥姥盛，最后轮到自己和弟弟妹妹的时候，仅仅剩下了稀的能当镜子照的玉米稀饭。

转眼间，妈妈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可是弟妹还小，如果她上了学，那弟妹就没有人看了。而且，在当时的农村，没有几个女孩子会到学堂去读书的，再加上姥姥家本来就比较穷，所以，姥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妈妈想要上学的想法。

可就在妈妈觉得自己上学的事情无望的时候，妈妈的舅舅站了出来，斩钉截铁地说，女孩子怎么能不读书，必须去，没有钱，我供。

就这样，妈妈如愿以偿的背起了哥哥们用过的旧书包，高高兴兴准备上学了。

可是弟妹怎么办，姥姥姥爷要种田，两个哥哥要上学，弟妹又不能没人看，于是，那个幼小的她又做了一个决定，带着弟弟妹妹去上学！

在农村，家离学校要走十几里的山路，中午更是不可能回家吃饭。于是，每天天不亮，妈妈便起床熬好玉米糊糊，再带两个窝窝头，装在小铁饭盒里，叫醒弟弟妹妹，一只手拉着稍大些的弟弟，一只手拎着饭盒，背上背着妹妹，就这样，在黎明的乡间小路上，晃荡晃荡着朝学校走去。

后来，我问妈妈，“那时的你，也不过七八岁，怎么就能背着我小姨走十几里的山路去上学？”

“没有办法，总不能让你小舅和你小姨在家里哭吧。”妈妈总是很无所谓的说着。

就这样，背着小姨，拉着小舅，提着小铁饭盒，在那个曲折的山路上，走过了几个年头。后来妈妈高中毕业，就没有再念大学，不是没考上，相反，妈妈的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都是第一名。只是当时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没有多余的钱再供她去读大学。

后来妈妈也因此而后悔过，她说：“凭我当时的成绩，考不上清华北大，考个重点大学也是没有问题的。”

“那你要真考了重点大学，也就没我爸什么事了，也就不可能有我和我哥了呀，呵呵。”我朝妈妈开玩笑。

02

妈妈高中毕业后，在她舅舅的帮助下，找了个邮局话务员的工作，因为踏实，肯吃苦，跟单位的人处的都很好。

年轻时的妈妈，长得是真好看。

所以给妈妈介绍对象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这个时候，爸爸该出现了。

其实妈妈跟我讲，当时很多人给她介绍对象，家里条件好的也不计其数，可是爸爸是唯一让她感觉踏实的人。

话说，爸爸是妈妈的高中同学，他们二人的爱情故事，妈妈没有给我讲过，只是，妈妈最终还是选择了爸爸，大概是因为知根知底吧。我也没有问过。

爸爸高中毕业后，去了河南当兵，二人就是在爸爸当兵期间结婚的。

翻看妈妈的照片，爸爸当时带着她逛了北京，逛了西安，我想，那时的爸爸妈妈，想必也时极幸福的吧，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婚礼，没有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但是彼此的陪伴，才是最踏实可靠，可以相伴一生的。

结婚后，就有了哥哥，六年后，又有了我，妈妈说，有了我之后，觉得自己凑了个好字，于是，本来就幸福的家庭，她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幸福的小女人。也对我是从小宠到大。也导致了后来我的叛逆。

不清楚爸爸是什么时候转业的，转业之后，他被分配到了体制工作，又过了两年，爸爸把妈妈也调到了体制。

就这样，生活平平淡淡的开始，幸福兜兜转转的继续。

接下来的几十年，爸爸妈妈就把生活重心都转移到了我和哥哥的身上。

儿时对于爸妈的记忆，无非就是省吃俭用，就像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

小时候，爸妈说，“我不爱吃肉，你吃吧。”总是想把最好的留给我们，却毫无怨言。

长大一点，爸妈说，“钱的事，你别管，只要你好好读书，砸锅卖铁也供你。”有再多的苦难，却也从未抱怨。

上学时，每次打电话，“还有钱吗？没钱了跟家里说。”总是向你们索取，却也从未说声谢谢！

工作后离家，每次走时，“把这些都带上，路上吃。”再大的包包也装不下你们的爱。

03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在我上高一那年，有次周末回家，跟妈妈聊了我在学校的生活和学习情况之后。于是，早早就上楼睡觉了。

可是当我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给爸爸打了电话，才知道妈妈半夜脑出血送医院了。

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心情，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电话也不知道有没有放好，穿上衣服和鞋，跌跌撞撞的就朝医院跑去，不记得自己流了多少眼泪，就在我进医院门的一刹那，我擦干了眼泪，不能让妈妈看到我这么懦弱的样子。

进到病房，妈妈已经醒过来了，还好，送的及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看着妈妈苍白的脸，我极力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爸爸在一旁数落我，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就睡得那么死，一点声都听不到吗？

我没有说话，端起床边的水，给躺在床上的妈妈喂水，当时的我，十五岁，爸妈养了我十五年，我是第一次，亲手拿起勺子给妈妈喂水喝。此时，我心里是自责的，无比的自责，可能到现在妈妈都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到现在我都一直在埋怨自己，埋怨自己那天晚上不该跟她抱怨那么多，有什么事情，自己承受在心里不就行了吗？明知道妈妈是个爱着急的人，还要把她当垃圾桶。

于是，本来住校的我，每当到了周五下午，一下课便收拾了书包往家赶。看着妈妈一周比一周好起来，我也逐渐开始学着回家之后帮助爸爸干家务，洗碗，扫地，擦桌子，要知道，这些活以前都是妈妈在做，连爸爸都很少做。

妈妈这一病，我长大了，爸爸也长大了。

也是因为妈妈这次的病，从那天开始，每天都是爸爸做饭，爸爸的厨艺进步飞快，直到我结婚后，都还一直想回家吃爸爸做的饭，那个味儿，才是家的味道。

因为妈妈这一病，刚开始半身瘫痪，不会走路，后来妈妈做复建，坚强的她每天都锻炼着自己走路，渐渐的，能拄着拐杖慢慢的走了。其实当时我都想过，如果妈妈因为这次的病躺到床上起不来了，那我就伺候妈妈一辈子。

在某个周末放学回家时，拐过我家那条小胡同，看到妈妈在拄着拐杖练习走路，尽管还走不稳，但是看着她坚强的拄着拐，我心里说不清的酸。因为背对着我，她没有看到我回来，我轻声叫：“妈”。妈妈扭过头来，“闺女回来啦。”

我的眼瞬间蒙了一层雾，看看天空，忍住眼泪没有掉下来。快步走到妈妈面前，扶着她，继续慢慢的走。

可能老天爷也在眷顾这个善良的女人，妈妈恢复的很好，两年之后，已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后来哥哥也成家立业，爸爸妈妈，又开始了对下一代的照顾。

04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嫉妒她，就在小侄女3岁的时候，妈妈被查出患了“慢粒”。

瞬间，这个幸福的家庭被蒙上了一层黑云，我看到过妈妈在偷偷抹眼泪，她也在埋怨老天爷的不公，可是老天爷认识我们是谁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妈妈，哥哥也在到处寻医问药，带着爸爸妈妈到太原，到北京去看病。

听说有一种进口药，可以控制妈妈的病，这时，爸爸毫不犹豫的卖了老家的房子，让妈妈吃药，这个年过五旬的男人，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不止十岁。

因为是进口药，价格很高，就算卖了房子，那点钱也不够吃一年，所以妈妈在民政局申请了困难补助。这种药因为进口且数量少，要每个月买当月用量，而且要到太原才能买上，且必须本人到场。坑人的政策，可是没有办法，爸爸只能陪着妈妈每个月到太原去买药。一去又是两年。

这些年，妈妈每年都要到医院去住几天院，因为要有一系列的检查。每次检查，避免不了的就是骨髓穿刺，我在电视里见过，疼的可以让人瞬间晕厥，可是这个坚强的女人，却始终未提一个疼字。

去年有次妈妈住院期间去看妈妈，隔壁病床的女人也是血液病，却看着要严重很多，两天后，妈妈给我打电话，说昨天晚上，那个女人走了。我以为妈妈害怕，安慰她说，你别怕，我们都在呢，你不会有事的。

妈妈说：“我不怕，不怕。”可是声音里，却带着鼻音。

后来随着科技的进步，这类药在国内开始生产，而且在当地也可以买到，再加上妈妈这几年心态乐观，积极锻炼，病情控制的很好。看着现在的妈妈，我和哥哥也觉得欣慰。

爸爸在这么多年，一直都默默的照顾着妈妈，这个个子不高的男人，默默的用他的爱呵护着妈妈，每次听到妈妈说爸爸不该抽烟，不该喝酒，爸爸总是乐呵呵的任由妈妈说，他知道，她的心里是关心着他的。

图片来自于网络

现在，父母渐渐老去，我们渐渐长大，当我某天看见爸爸曾经英俊帅气的脸突然爬满皱纹，曾经乌黑的头发瞬间蒙上一层灰的时候，才意识到，父母是真的老了，其实，父母子女一场，何其不是一种缘分，父母在，家在。

爸妈的前半生，坎坎坷坷，愿父母的后半生，我们能陪他们慢慢变老。

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你伴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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