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悲伤逆流成河》中易瑶纵身一跃,跳入大海时,我终于忍不住泪目。易瑶的故事,让我想起了那段黑暗的岁月。
初中,置身于陌生的环境,没有熟人依靠,我遭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校园霸凌。
坏学生们自有一套鉴别你是否可欺的方法。
哪里都是一个人、沉默寡言、不爱和人打交道、成绩一般老师没偏爱、被扔掉书也不敢发火、没存在感……一次次言语的嘲弄试探,一次次肢体的动作摩擦,到确定你真的软弱可欺,不会反抗,于是所有的坏学生蜂拥而至找上你。
我就这样被选中了。
故意在我早课带读的时候吹口哨,大声聊天,不交作业,不交试卷,老师问起就说是我故意不收;
被安排到和他们其中一人值日,那人一动不动,还和其他人折纸飞机,撕纸片,撒得满教室都是;
课间休息时故意拿那种透明塑料袋在我耳边鼓起然后猛地按爆;
吃饭时把我的饭盒摔倒在地,然后挤眉弄眼地说不小心就扬长而去;
趁我趴着补眠时拿水瓶子丢我的头;
时不时地被他们奚落”土“”村“”捞“,被起下流的绰号;
课桌椅被拖走翻倒在走廊上,课本被扔进垃圾桶;
在黑板上被写满了各种类似“XX是傻逼”“捞老”等恶毒的话……
不是没试过反抗。
终于有一次鼓起勇气,把他们扔过来的瓶子丢了回去,质问他们”够了没有“。
却把他们彻底激怒。一连砸了好几个水瓶过来,边砸边喊着”找死“”看我不打死你“,不喊出来仿佛不足以发泄怒气,往后变本加厉,外套被扔进男厕所,饭盒被塞蟑螂,作业被撕碎泡水,椅子上被粘胶水,卫生巾被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开。
想来,我当时的反抗在他们而言,就是发现蝼蚁居然敢反抗大象,虫子居然想挑衅狮子的权威一样可笑吧。
曾寄希冀于同学。
可每每在那群男生起哄嘲笑我时,午休砸水瓶给我全班都是桌椅响动的声音时,没有人站出来。
所有人仿佛聋了,什么都听不见,班长和纪委睡死了一样,平时拿着小本本记名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班里都是那群人嚣张的叫喊。
班里那些平时很会义正言辞教训人的班干部没说话,那些在老师面前积极表现的好学生恍若未闻。
在我忍不住将水瓶扔回去又被加倍砸回来,抱头啜泣时,同桌也只是打报告上厕所离开了。
留下我坐在那里,无处可逃,无处可去,只好拿出课本盖在头上,假装熟睡了。
他们在后边哈哈大笑。
而风平浪静后,同学依旧和那群男生聊得热火朝天好不热闹。可是我想要一点安慰,一点支持,一个拥抱,却没有任何人递出哪怕一根手指。众人避我如蛇蝎。
我不明白,这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做坏事的人人人讨好,什么都没做的人却要遭受排挤?到底是什么样的逻辑?
我有些崩溃了,开始疑神疑鬼,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令我惊慌失措,看到那群男生从身旁经过都会全身绷紧。
班里每个人悄声的嘀咕,都觉得是含沙射影,每个人看向我的眼神,都觉得满含深意。
但我不懂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每天都很绝望地问自己哪里做错了,可是没人给我答案,也没人对我伸出手。
我只能默默低下头,背诵单词,背诵古诗,想象着离开的日子。
鼓起勇气去找过班主任老师。
”都是同学,男孩子嘛,好动爱玩而已,你不要理他们就好了。“老师扶着眼镜淡淡地说。
”你们以后不要总是打扰其他同学,要好好学习,玩心那么重怎么考高中……“老师在班上再次强调了一遍班规班纪,校园风气,不痛不痒地说了一下那几个男生。
没有通知家长,没有严厉批评,没有通报处罚,甚至连检讨书也没让写。
只是”玩心重“而已。
所有的人,好像只要未满18岁,通通都可以用一句”都是同学“”玩心重“来解释搪塞,却没有想过,被”玩“的那个人,如果并不觉得是在玩,那就不是游戏。
那群男生嬉皮笑脸地应了一声长长的”是“。
不了了之。
哪怕坐在前面,我也能想象出他们嬉皮笑脸的样子。
“老师,你说的话他们根本不听,还是跟以前一样——”我试着再次找老师。
”你有没有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为什么他们都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老师有点不耐烦了。
“全班60多个人,偏偏盯着你,你想想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
“我——”
”你看他们也没对你做什么,你也没受到什么伤害,你让老师怎么说他们?“
“可是——”
”老师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个老实孩子,他们的成绩反正也没指望了,你安安心心读完书,考高中考大学,以后你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你再忍忍,就过去了。“
老师缓和了语气安抚。
“等你长大了,你会发现这些都是小事而已,不去理会,你就赢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原来这些都是小事。
没有被厕所喷水成落汤鸡,没有被足球砸脸毁容,没有被拳打脚踢打进医院……好像他们也没做太严重的事,只是恶作剧,戏弄一下,开玩笑而已。
不值得兴师动众。
我抿紧嘴角,攥紧拳头,想再分辩些什么,却无话可说,只能轻轻点头,僵硬离开。
原来连老师,都是息事宁人的姿态。
也想过找朋友安慰,找家长对峙。可我那仅存的一点微薄的自尊心和骄傲,让我没办法将被欺辱的这一切坦然相告。
即使想再告诉另外的老师,每每想起却又哑口无言,如果定义为”校园暴力“似乎又过甚,定义为普通的”玩笑“又没意义。
就放弃了。
”忍过去就好了。“我只能安慰自己。
可在又一次耳朵被塑料袋爆响震到耳鸣时,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狠狠把旁边笑嘻嘻作弄我的男生推倒在地,然后跑出教室,跑到操场,一直跑一直跑,一边跑一边流泪,直到没有力气瘫倒在沙砾做的跑道上,手掌被发烫的沙子蹭破了一块皮,才一步一步挪到树坛边坐下,呆呆地看着天。
就在推倒那个男生的瞬间,我有一种拿课桌砸他的冲动,想要狠狠地揍他,踹他,让他也尝尝被教训的滋味。
可我还是怂了。脑海里揍他的场面闪回了千百遍,最后也只似乎仓惶逃开。
像我这样的人,连生气翻脸,都做不到狠绝,难怪会一直被刁难。
为什么明明是那么明媚的天空,那么灿烂的阳光,我的生活却布满阴霾,一丝光也照不进来呢?
我真的能够在这里呆够3年么?会不会某一天我就熬不住了?
一个人在那里呆了一个午休的时间,特别绝望,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凌乱的思想疯狂生长,想了很多,想到辍学,想到跳楼,想到化身超人,把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都扔进大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家里就能够那样自信骄傲的我,会在学校里变成那样阴郁沉闷软包子的一个人,甚至不敢告诉朋友,家人,老师。
此时,我多想有一个人过来问问我”你怎么了“,想有一个人摸摸我的头,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我只能抱着自己的膝盖,躲在大树庞大的躯干背后哭得泣不成声。
直到下课铃响过,上课铃又响起,我才洗了脸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教室,默默地把被扔在走廊的课桌搬回去,书本收拾好,撕碎的作业本扫进垃圾桶,坐好,起立,平静地喊”老师好“。
一切又回归风平浪静,,我的校园生活依旧水深火热,其他人的日子依旧波澜不惊。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
”能忍耐的人才能达到他所希望达到的目的。“我默默念着。
就这样,一直等,一直忍,一直等到重新分班之后,才有了好转。
再后来,上高中,上大学,果然如那位班主任所说,和那群人再也没有了交集。
但那些过去还是给我造成了巨大的阴影。
曾有一度,我觉得自己出现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我将自己伪装成冷漠甚至是刻薄的样子来表示对周遭的世界和人们的反抗,假装对一切毫不在意,拒绝了任何可能的好意,放弃和任何人交流,放弃挣扎任由那群人欺凌,自暴自弃,放任自流,用坚硬厚重的颗藏起那颗曾渴望温暖的心。
往后和人相处,旁人每个不经意间的皱眉,质疑,就可以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再也无法习惯他人的亲密或者拥抱,无法坦诚地和人交往。当初奢望的拥抱与安慰,早已成了我不敢触碰,又弃若敝履的东西。
哪怕刻意遗忘,也会不经意间想起。那段每天被语言暴力,戏弄取笑,被无助感牵引着走的日子,它们汹涌而至,面目狰狞。
那自己拖着垃圾桶去倒垃圾的难堪,耳鸣眩晕害怕耳聋的惶恐,被水瓶砸头只敢趴着流泪的无助,饭盒被摔还要佯装若无其事的苦笑……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现在回头看看,真是太傻了,我曾经度过了这么黑暗的岁月。
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有人为我挺身而出,有人向我伸出手,有人在那段时光里轻轻拥抱我,给予我汲汲寻求的温暖,我是否就不会养成今天的性格,敏感,薄凉,冷淡。
后来一度沉迷于重生,穿越过去的电影,小说,如果真的可以回到过去,我真的很想抱抱过去的自己,安慰那个靠在树干上压抑痛苦的孩子,告诉她:
别怕,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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