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大多数人都是勇敢的,面对欠款压力、家庭矛盾、社会不公、儿女抚养等等,人生在世,就像猎人在原始的丛林里搜索行进,披荆斩棘,东奔西突,浑身上下布满了鲜血淋漓的伤痕,但仍然被遮天蔽日的树冠间隙投射下来的阳光所吸引,认定在危机四伏的荆棘遮蔽之外,就是明媚的阳关大道,一马平川。
一
葫芦岛的“厌世者”开奥迪撞向手无寸铁的小学生,造成了5死19伤的惨剧。当天晚上我就想写篇稿子,题目都取好了,叫“酒驾:死亡之吻”,考虑到事件可能的情况并不是酒驾,于是等了一夜,隔天新闻说司机不是酒驾而是厌世。
不得不说,本人背着100多万的债务,还有房贷,老婆临盆在即,又在本年度的8月被同事兼朋友造成严重骨折,右腿开了两刀,钢钉在股骨上打满了,同时工作也没了,以后很多工作都没法从事了,面对如此险象环生的生活,这个所谓的朋友也叛变了,对肇事结果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既不配合警察也拒不承担责任,要知道,我两度收留他,像照顾儿子一样照顾他,就他这样的人品和长期失业的现状,他都不厌世,赖活着,像我碰到这种人品的人,我都不厌世,凭什么一个坐拥山庄,开着奥迪的人就因为和老婆闹了矛盾却厌世,还要把情绪撒向手无寸铁的小孩子?这叫生而为人,非常没种。
年轻的时候,我觉得胆小怕事的人都是懦夫,现在年纪大了,觉得不敢面对生活的人才是懦夫。生活只有激情充沛的勇士才配拥有,这些勇士可能就是我们日常所见的平凡人,他们不为生活的困境所折服,哪怕生活里只有一线希望,都会在矛盾和压力的夹缝中伸出有力的双臂,以抵御生活困窘的铁壁合围。
161a1fa695ab8cf4002ae16db85d693a.jpg二
太宰治在《人间失格》里有句经典台词: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句话用在“厌世者”身上特别好,而且“厌世者”应该学习吸收这句话的含义,要谦卑的面对“厌世”带来的问题。我们这里有很多“厌世者”一死了之完全是教育的失败,把自己的寻死觅活完全建立在不顾他人的感受之上,很多厌世者的自寻死路,就是一种个人感受大于一切的动机行为。
站在日本人的文化语境上来理解“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不难看出,日本人在对待“自我了结”上也很注重礼仪,就是死了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很有耻辱感。鲁丝·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里描述日本是一个具有“耻感文化”的国家,日本的“耻感文化依靠外部的强制力来做善行。真正的罪感文化(指西方)则依靠罪恶感在内心的反映来做善行。羞耻是对别人批评的反应。一个人感到羞耻,是因为他或者被公开讥笑、排斥,或者他自己感觉被讥笑,不管是哪一种,羞耻感都是一种有效的强制力。但是,羞耻感要求有外人在场,至少要感觉到有外人在场。……耻感在日本人生活中的重要性,恰如一切看中耻辱的部落或民族一样,其意义在于,任何人都十分注意社会对自己行动的评价。”此外,从日本人切腹自尽以谢罪的武士文化来看,日本人活得不耐烦了,对怎么去死还是颇有讲究的,其一就是责任感的问题,一个人的责任就是为了减去另外一个人的负担。
网友“蒙歌”在知乎上有个“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回答,点赞过万。他引用了日本内阁关于自杀的统计,来说明“生まれて、すみません”的中文意思: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或我错不该诞生于世。存在并不总是合理,对不起我不够好,我自责,给集体带来了麻烦,再见。“蒙歌”的分析基于日本的自杀文化现象和相关数据,以及他在东京大学读博的所见所闻,来说明日本人和国人对“性命”的不同理念来自各自不同的文化。从“蒙歌”的文字中可以看出来,日本人厌世自杀的话,其目的和意义已经超越了死亡本身,自杀是厌世的日本人对生活和别人的一种交代,是礼貌而高尚的;中国的“惜命文化”则让人过分看重自身,就算是活得不耐烦了,也想弄点幺蛾子出来,原来我以为这是个例,但我随后随便网上搜了一下,仅拿“作死”来看,就有很多把死亡建立在别人的死亡之上的事情,比如2017年5月13日萧山的刘性男子厌世,通过招聘杀小姐求死刑;比如吉林市昌邑的刘某厌世杀人,他还对警察说“你们抓不住我,我还会杀人”;再比如南宁的周某,因为贫穷没勇气自杀就杀别人求死刑;还有安徽的一个家伙,也是厌世杀滴滴司机;这样的例子真是不胜枚举。
这些人全无担当,一点责任感,耻辱心也没有。像葫芦岛的“奥迪男”就是典型的不负责任,他厌世找死,却增加了数十个家庭的负担。他应该学学日本人对待“对待死亡的艺术”,比如像川端康把煤气罐对着嘴巴,日本出版的《完全自杀手册》里介绍的上吊也是效率极高的一种死亡方式,比如北村治谷就是这么死的,再不就去撞火车也行啊,为什么非要连带把自己的情绪撒向那些无辜的人?
三
之所以说,现在的一些厌世者迁祸找死完全是教育的失败,其实不在于教育有没有让他们认识到生命的宝贵,而在于我们的文化教育没有培养责任感,而是全在培养“企业家”,教你赚钱却不教你做人。我国现有4000万中小企业,伦敦咨询公司UHY报告称中国每年的初创公司是世界第一,但是活下来的还不到0.5%;世界银行统计说,2010之后我国的专利发明数就一骑绝尘,但中国专利技术应用商品转化率不到 20%,且国人长期持有专利的意愿明显偏低。一切都是钱的问题, 无论是大规模的前赴后继的创业浪潮,还是专利持有降低的意愿,都是钱在明里暗里主导一切,这是一个一切都向钱看的社会,什么时候可以教育一下,培养一下大家的责任感?
和我国不同,日本在教育上对于培养责任感是一以贯之身体力行的,日本小孩从小受教育的必修课《社会生活教育》,就指出“不能给人家添麻烦”,什么是添麻烦呢?从大的方面来说,葫芦岛的“奥迪男”厌世撞小孩就是给人家添麻烦,从小的方面来说,踩了别人一脚也是添麻烦。在《蜡笔小新》里面,小新给人家捣乱,无论大小,他父母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而这正是日本“耻感文化”的缩影,同时也是日本人在荧幕上的礼仪形象。虽然我们也有《思想品德》课,但它与所谓的成绩名次比起来,就像影子一样没有分量。
四
责任和责任感是一个人的立世资本,有要人肩负的责任而缺少了责任感不行,有责任感而没有要他来承担的责任也不行,这两者的联系和呼应才能带来一种生命的沉重,如同米兰·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所说的: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为了追求这一真实,我们就必须沉重起来,有负担,并且为负担来负责任。
想到葫芦岛的“奥迪男”是因为和妻子的问题导致厌世,我不由得联想到米兰·昆德拉在小说中刻画的托马斯和特蕾莎,他们简直就是一对冤家,托马斯情人无数,特蕾莎自投罗网,两个人相爱相杀,双方对彼此的感情既重又轻。在捷克被德国占领的烽火岁月里,他们之间的矛盾就局限在两个人中间,历史背景让他们更有机会拿着机枪走上大街发泄,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米兰·昆德拉告诉我们对生命的理解,是“有重有轻”的,而生命的沉重正是人们的追求,沉重是一种负担,有负担便是真实的,这才导致了托马斯和特蕾莎的相爱相杀,可见相爱相杀是份沉重的感情,它让彼此有负担,是“痛并快乐”的一种诠释,懦夫无法体会这一点。
懦夫是没有责任感的,毕竟责任是个沉重而且危险的东西,弄不好就把自己压垮了,所以我们说做一个有责任的人其实是导向错误的,很多人并不具备生活和工作的勇气,他们像行尸走肉一样依靠集体才得以存活,你要他拿什么来承担承担责任呢?因为责任天然具备的危险性表示它只能通过勇气来承担,通过心理学上的“责任分散效应”来看,责任还是个很独立的东西,把生活说成是勇敢者的游戏一点都不过分,毕竟这个世界懦夫太多,好好的活下去,真是需要一种英雄主义情结。
这个世界上,多少人拿着买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难道大家心里没个逼数吗?困境和迷惑是每个层次每个阶段的人都必须面对的问题,这些人不应该在我们的语境里受到歧视,他们实际上都是勇敢的人,理当受到尊敬。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用微薄的收入和力量,支撑起家庭,保护家人,免于侵扰,这是平凡中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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