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算盘打得属实精妙。”有嗤笑声自身后蓦地响起,声线却是陌生至极。“何人?!”她戒备一喝,目光斜向侧方,没有回头,“我不认得你,不知公子所为何来?”
银面下露出的唇微微一勾,那男子抬手摘了银面,微一挑眉:“姑娘……不是想找我么?”
祁倚烟蓦地回头:“你……舒阑诀?!”她蹙眉,“你……”“对于我消息灵通这件事,你感到很惊讶?”舒阑诀缓缓一笑,飞身跃入房中,于她身侧坐下,“可没有什么事是山海庭所不知道的。我知道你想找我,亦知道你为何找我。”
“你不是岐云山庄的人么,怎会同山海庭扯上关系?”“我父亲是城主师兄,父亲的徒弟是山海庭第三秦晚洲,幼时又同他在冥影阁出生入死八年,自然与山海庭关系颇深。”
“冥影阁……八年……”她眸光黯淡下去,缓缓起身,目光微微偏侧,“舒公子,你可愿帮我?”“我从未见过你,更别谈认识。你要我帮你,总该有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舒阑诀挑眉,“比如,从乔风隐手中夺回你的右眼。”
祁倚烟神情愈发凝重。山海庭之人对江湖大小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眸子似能看穿眼前人心中所想。也正因此,白月颐才能凭山海庭独占惊夜城主之位五百余年。可舒阑诀此番到来,她却深觉并非助她那么简单。
舒阑诀虽说身在岐云山庄,但仅是表象。他是舒琉的儿子,舒琉年轻之时是世人所惧的恶魔,高挑俊朗的面容,下手却狠毒而绝情。在“师弟”白月颐蓦然间全盘操控惊夜城之后,日渐迟暮的他才决心隐于云曜楼之中,为白月颐效力。舒阑诀毕竟承武学于他,他所未完成的夙愿,他……是会接替他的吧?
祁倚烟心情复杂,回身看向他:“我不知道赤鲛瞳是否有用,但若是你能助我,我便将它给你。”
舒阑诀缓缓勾唇,似是极满意她的决定:“好。”
“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舒阑诀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若仅是为了凝寒玉可就不好玩了……我总是喜欢接些有趣的事做。”“有趣的事?”祁倚烟微一挑眉,“我倒是有一件有趣的事。回了岐云山庄之后,你多留心叶箐渔。她的身份,也许远比你所了解的要有趣的多。”
“鲛人姑娘总是有很多秘密,对不对?”舒阑诀眼眸深邃,“不论是叶姑娘还是你。”祁倚烟莞尔:“我的故事可算不得秘密,你若要听,我自然会告诉你。”
“……不要轻易相信身边任何人。”舒阑诀缓缓开口,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便飞身自窗户离去。
祁倚烟默不作声地看着舒阑诀远去,而后抬手紧掩上窗扉,褪了外衫与布履,阖眼于榻上沉沉睡去。
她陷入一场梦境,一场似无尽头的梦境。
祁倚烟恍觉置身于旷渺大海之中,她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自己沉向海底。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昏暗,而后归于沉寂。
再睁眼,是一片布满荆棘的丛林。有数尾巨蟒盘桓于荆棘之上,泛着莹莹绿光的眼眸注视着她。祁倚烟手执长剑飞身跃向巨蟒群,剑光之下,鲜血横飞。蓦地,她眼前景再次消失,身形沉沉下坠。
永无止境地坠落之后,梦醒。祁倚烟揉着发痛的额角坐起身,眼前一片混沌。“啧。”她又怒又无奈,“如此被梦魇缠身,想来已是三月有余。当年那些光景,该如何才能忘却……”她掩面轻叹,抬眸看向窗外已是暮霭沉沉的街巷。半晌,她下了榻,戴起斗笠提剑往外走去。
前方千难万险,她已无法回头。
岐云山庄。
舒阑诀回到庄内,抬脚跨入前院便看见叶箐渔静静伫立于一株桃花树边,抬目望着北方。“今日叶姑娘真是难得的好兴致,竟赏起景来了。”他微一挑眉,笑容慵懒。叶箐渔转过身来看向他,眸光淡漠:“我可没有你这般悠闲,赏景?更谈不上。”她斜睨了他一眼,身形自舒阑诀身侧翩然而过,径直往后堂而去。
“她今日奇怪的很啊。”舒阑诀微蹙剑眉,似在喃喃自语,又似有意无意地同恰走至前院晒草药的沈甫铭搭着话。沈甫铭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她近几日都是这副模样,难道先前你未曾察觉?”“我为何要整日盯着她看?我又不是你。”他挑眉调侃,“我可没对她动心思。”
沈甫铭微尴尬地轻咳两声,放下盛草药的竹匾便走了。舒阑诀笑而不语,只是缓步跟在他身后。沈甫铭走了几步便顿住了脚,回身不解地看向他:“舒阑诀,我倒觉得你的行为比她奇怪得多。”
舒阑诀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自顾自问着:“你对叶箐渔了解多少?她的身世,她的过往,她……”“我为何要了解得那么透彻?你又为何要无端打听这些?”沈甫铭明显不悦,看向他的眼神冷了几分,“她的事情与你无关。”
舒阑诀不恼,只是依旧淡淡笑着:“或许过段日子,你就不会对我的问话感到奇怪了。”
沈甫铭定定看着他,神色严肃地发出警告:“你最好不要做出过分的事情。”
“怎么,你以为你能赢我?”
“若非胜券在握,我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舒阑诀微眯起眸子,一声呵笑:“你们两个,都是很有趣的人啊。我突然……对你们很感兴趣。”他转身拂袖而去,复又顿了一顿,微微侧头,“应当说……你们之间关系不简单。”
沈甫铭没有理会舒阑诀的话,直接转身离开,却在提及“你们之间关系不简单”时,步伐明显一乱。
长溱山。
苏情自上次浑浑噩噩离开之后便再没来过,青药居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弟子们皆下山采草药去了,唯留薛宁笙一人于青药居中。
“怎么闷闷不乐的?”秦晚洲忽地从后院墙头探出脑袋,趴伏在上头看她,“我们阿笙可是有心事?”薛宁笙淡淡斜睨了他一眼,并未对他的突然到来感到惊讶:“你怎地不从正门进来?偏要一次次翻墙头,同窃贼似的。”
“我知晓你爱待在后院,前门至后院可有好一段路,我可不愿意在那儿耗时间。”秦晚洲一翻身轻轻跃入院中,再飘飘然落座于她对面,轻车熟路地倒了一盏酒,仰头一饮而尽。“你倒是无所顾忌。”薛宁笙只轻轻笑了一笑,便不再说话,只斟了一盏酒放于面前。秦晚洲看着她古怪模样,更觉疑惑:“阿笙,你在想什么呢?”
“嗯?没什么。”“胡言,你有心事。”他定定看了她眉眼半晌,而后故作高深地调侃道,“阿笙,你不会是……害了相思病吧?”薛宁笙蹙眉抬头,对上他看戏的眸子:“秦晚洲,你怎地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荒唐?我可不觉得荒唐。”秦晚洲一挑眉,双手抱胸笑道,“别说你青药居里的那些女弟子们,就连山海庭里头那些女魔头啊,见了苏情都被他俊美的容颜迷得走不动路。我看你啊,怕是也对他动心思咯。”他眉飞色舞地比划着,薛宁笙只是笑着一拍他肩头:“行了,我对他动什么心。”她举起身前酒盏将酒饮下,提了酒壶往后院厨房而去。
“我去温些‘仙人醉’,你在此处等我。”“诶诶诶,阿笙,你是不是生我气了?”秦晚洲忙追上前去,拦住了她的去路,“好了,以后我不拿你开玩笑了。”薛宁笙挑眉,低首掩面轻笑,复又抬眼看他:“你好好看看,我何时生你的气了?”
“对了,今晨,我遇着了个鲛人姑娘。”“鲛人姑娘?”“对。”秦晚洲正色道,“祁露云。”“你缘何会碰见她?她去做什么?”薛宁笙蹙眉。秦晚洲双手抱胸:“她要带着灵音螺,去救孟明纾。”
“灵音螺?我听师父说过,沙流岚有一圣物灵音螺,将那螺吹上三日三夜便能续人性命半月,但救人却绝不可能,只不过再苟活一阵罢了。”她垂眸,将酒壶放在一旁,“白月颐是心狠手辣之人,做事定会做绝,又怎可能留孟庄主一条性命?我看,那老头明摆着是要引她入局。”
“我同祁露云只不过她寻我求药这一面之缘,但能看出,她绝非轻易行事之人。那孟庄主,可是她很重要的人?”薛宁笙看向秦晚洲,等着他的回答。秦晚洲微微点头:“我知道,孟明纾曾救过她一命,她此番前去云曜楼只是为了报救命之恩。她去意已决,一来想试灵音螺之功用是否属实,二来已决意舍命与孟明纾共生死,我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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