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纹

——一杯酒，一个故事，说酒讲故事。

十八、从“老山城”到“纯生”

有些人你永远无法预料，她像一条鱼的影子，慢慢的从熟悉的脑海中跃去，那似碎浪又如荒梦的尾迹。已在另一面镜子里游刃人生。

认识她是在大学时，那年年方十八，身材娇娇小小，普通学生打扮，逢人一脸稚气腼腆，给人一种还没长大小孩的模样。

回想多年前的美院生活，因为学习的无聊和沉闷，才搬离校内公寓。租住的隔壁刚好住着几位女同学。课余之时，大家总要相互来往。她在其中并不起眼，说话欲言还休，不时以吐舌头或脸红加以掩饰。没事逗一逗她，总觉得好玩。

但这位小巧的女同学在我们当中，专业却很好。她寝室的画架旁，经常一大堆颜料管堆放周围。一有空隙，她就托着调色盘，眉眼专注盯着静物或临摹的照片。不时在画布上添上几笔，细腻的笔触，精致的画风，让简单构图顿生灵气。当年大家一至认为，如果坚持，她是最有希望吃这碗饭的人。

同她住在一起的一两位同学都是本地人，周末回家呆两天返校时，总要带些家里准备的好吃的。只要她们一回到寝室，大家就会召集一起，把各自带来的好吃的贡献出来，合伙打个牙祭。

聚餐的时候，总会顺便买两瓶啤酒。不会喝的也会被偶尔鼓动尝试一下。这位同学也不例外，常常尝一两杯，脸就一阵彤红，那个样子足已让她躺下。

那时的山城啤酒价廉物美，对于囊中羞涩的几个穷学生，再实惠不过了。年轻的男女学子，对着眼前按步就班的学业和对未来模棱的踌躇，总要找着各种机会闹腾一番，何况这种聚会在当时还能天真的交流专业上的问题。

一晃一二十年过去，昔日的同学为生活奔忙，大家打照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抑或有机会相处，总觉得有种猜不透，追不上的时光荏苒后的个人变化。

这么多年当中，也见过她几次，面容与体态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有多大变化。她现在已是两家公司的老板，平时忙忙碍碍，马不停蹄的打理着生意上的事务，她的行踪也只在微信圈发布公司广告才能窥见一二。

回想偶尔见她时，都是临时说起约定一个地方。她匆匆出现，就忙着陪笑晚到的失礼，喝茶聊天中，不时有电话打进来，看着一刻不得消停。

不过她对人还是一脸善意且乐观的神色，只是她说话的方式不复从前，变得简短而利落。也能感受到多年打拼下，眼神流露出的略带狡黠与审视的职业目光。

唯一的是酒量依旧是老样子，经常问起她为什么还没操练出来，她嘻嘻的笑着说，现在好多了，只是酒变贵了，醉不起。

她还是会醉，至少私底下大家在一起，那种原有的性格和状态还在。记得一次，一位从前关系不错的同学结婚。这位忙于事业的人不出意外的姗姗来迟。大家围坐在一起边叙旧边喝着啤酒。待到正式入席后，一帮老同学神神叨叨，吵呼闹闹，大家沉浸在久未蒙面的兴奋氛围中。

乍一看，大伙似乎又回到重温校园生活的惯性中，可是毕竟多年各自经历和境况已大为不同，能隐隐感到每个人举手投足中的变化和保留。可这位从前并不健谈的女同窗，早已把持着酒桌和众人推杯换盏，并不时和左右老同学开着玩笑。不过，她喝酒上脸的印象还是没变，从耳根晕到脖根，这个特征以前一直以不能喝的借口常常挂在她嘴边，大家也没少饶她。此时她却并不在意，或是故意为之，摇身一变犹如久经沙场的老酒鬼。她时而醉眼惺忪与人碰杯，时而缓过神来，做出站起来擎着杯的壮举挨着敬人。

直到当天的新郎打发完亲友，也赶快过来凑着热闹，那天的情形才变得更有意思。席中有位有心的人，在手机上翻出从前同学合影，悄悄地打到投影幕布上，引来在场所有人的一阵疯起。大家感慨之余，七嘴八舌的开始爆料在学校蹩脚恋爱的笑话，又细数还单身的同学，争先恐后把某位朋友进行预先缀合——晕头晕脑的哄闹中，一群人不忘照着从前在学校踩箱提瓶一阵豪饮，场面一度乱了套。

参加婚礼的其他客人早已离场，酒店的服务生挨着撤走四周桌上的餐具。空旷的大厅忽然安静下来，使得仅有的一桌更像一个旋涡席卷起来。此起彼伏汩汩的吞咽，七拱八翘的吵闹，打酒嗝的囔囔，还有激烈的酒花泡沫的喷溅——一张张肆无忌惮的脸在酒精的发酵下，把时间逐一敲碎掀起了光影，一波又一波撞开往昔那扇盛满绿荫如织的校门——

大部分人都醉了，她也不例外，伏在桌子上打一个激灵又转过头睡去，身旁却换成没喝完的几支还冒泡的“重庆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