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教育之路（一）

我的教育之路（一）

（首先声明，回忆半个多世纪前的事情，出现记忆错误，恐怕在所难免。如果有人发现差错，请务必指出来，我将不胜感激！）

我是“新中国的同龄人”，上学的经历和今天的年轻人和孩子们差别很大。所以我们这些人开口说教育，年轻人恐怕不相信，也不爱听。而年轻人谈论的如今的教育理念，我们也可能同样难以接受。如果说当年我们经历的那一套已经过时，落后了，不能适应如今形势下的孩子们，恐怕的确如此。但是看看自己，作为当年教育的结果，尽管存在各种问题，却也不至于是个废品。好吧，争议暂时搁置，言归正传吧。

我要做的，不过是回忆一下自己求学的经历，不下结论，有兴趣的不妨来了解一下。毋庸讳言，我们这代人的经历艰难曲折，曾经遭受的挫折和失败之离奇，是今天的年轻人难以想象的。但回头看看，这段历史总不能轻易抹去。我的求学经历，其实也是很多同龄人的共同经历，既是个例，但也具有相当的普遍性。写出来，目的就是让如今的年轻人和孩子们看一看，原来教育居然是那样的啊！在并不太遥远的过去，教育就是那样的。

我和今天的孩子们不同，从来没有进过托儿所，也没有入读幼儿园。胎教和学前班之类，更是想也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在当年并不稀奇。如今幼儿园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到处“赶场子”，接受各种培训。我完全没有这个“福气”，当然我也绝不为此觉得难过遗憾。而是恰恰相反，我感到非常庆幸，省下了多少金钱、麻烦、苦恼和时间？从小我就拥有大把大把自由玩耍的时间。基本上天天野在外面，到处玩，大人不管，不到天黑喊吃饭不回家。

那时要7岁才能上小学，7岁前稀里糊涂就是玩，什么花样都玩过，倒也没有玩傻了，算不算奇迹呢？是不是过度浪费时间？是不是注定输在起跑线上？这样严肃的问题在当时却根本不存在。上学前我学过什么吗？比如拼音，算术，认字，或者英语？怎么可能？没人教呀。尽管我母亲就是小学老师，但她也从来不管，自己上班还忙不过来呢。那时反正大家都不学，所以没有谁在乎，教育焦虑症在当时大概还没有出现吧？有没有学过什么绘画，乐器，围棋，跳舞，体育项目呢？别开玩笑了！更加不可能。也许，有极少数孩子因为家庭的关系，会学一点的。但是他们学是他们的事情，别人不会攀比，大家都认为不学那些是理所当然，更何况学的人也不会觉得自己会那些有什么了不起。

如果硬要说那时候我也学了点什么的话，那就是妈妈早上上班前，会认真关照我做几件家务事，比如扫地，擦楼梯扶手等。我不算听话的乖孩子，总要拖拉。直玩到傍晚妈妈快回家了，才突然想起，赶快去做，一般也就是马马虎虎应付差事罢了。因为玩疯了而忘记完成任务的情况倒是不少，所以常常要被责骂。做家务有报酬吗？这个理念太先进，连想都没有想过。外婆常常差我去跑腿买盐打酱油，外公派我去打酒买烟，我倒从来不会搞错。外婆喜欢我，会给我几分钱零用，我开心极了！那时买一坨饴糖，在两根棒棒上绕来绕去，有玩又有吃，只要两分钱；吃一小碗豆腐花要三分钱，味道好极了，至今忘不了那个美味。

虚度了那么多年的光阴后，终于要上小学了。原来小学就在我家对面。从我家院子前门出去，穿过大约五米宽的弄堂，就是小学的后门（在我家的阳台上，天天早上可以检阅小学生们排队在弄堂里做早操的盛况。）。从我家跑到学校，两分钟就行，实在太方便了。即使在家听见学校打预备铃才出发，也不会迟到（如果后门锁了就完了。）。家长要不要接送？完全没人管。那时候是没有爷爷奶奶接送孙子孙女上学放学的。

在我家对面小学分部读了两年之后，上三年级便要转到离家200多米远的总部去上学了，而且还要穿过马路。可那时的马路非常幽静，几乎没有车辆。我们甚至可以尽情在马路上打闹，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交通事故发生（现在这条马路可是车水马龙了。）。

上小学对我来说绝对是无忧无虑，以玩为主的。记得那时只在上午上半天课，下午在家开学习小组。就是大约四、五个住在附近的同学成立一个学习小组，选定在某家集中学习。我家面对学校的阳台就是我们小组的活动地点。老师很负责任，一般会来抽查。因我家离学校太近，所以老师总会来看一看的。学习小组的活动主要是做作业，做完了就做游戏。我们都很贪玩，不肯老老实实学习。可又怕老师来了发现我们不做作业只顾玩要挨批评，所以往往派一个同学放哨，然后其他人就玩开了。只可惜放哨的同学才放一会儿哨就心不在焉，跑过来全神贯注和大家玩在一起。结果自然常常是老师走到面前还没人知道，更别说发出警报了，所以我们老是挨批。在两个小时的学习小组活动中，说实话如果能够花半小时做作业，就算不得了了。老师来检查，有时候我们早就跑到别人家的院子里玩了，人也看不见一个。要是有人来通风报信，我们就干脆躲在那里不回来。

我小时候也有一点优势，有天生的好嗓子，被选派到区少年宫合唱队担任领唱，由上音附小的原校长（大概是因为成分高被撤了下来）Sa老师负责训练。我们曾多次到电台录音，到剧场演出。可惜我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居然常常逃课，有时隔了两，三个星期才去一次。估计是Sa老师来告状了吧，班主任很生气，严令我准时去排练，我才勉强去了。Sa老师有两个儿子，一个学小提琴，一个学钢琴，都很优秀。她问我们谁愿意跟她学？别人学不学我不知道，但反正我是不会考虑的。现在想来，实在太不应该！Sa老师的水平很高，我却根本不珍惜。后来等到小学毕业，Sa老师却并没有嫌弃我，而是力主推荐我去考上音附中。记得有非常漂亮的大轿车来接我们去考试。到那里一看，天啊！上音附中简直是个无比美丽的大花园，无数琴房传出天籁之音，让我大开眼界！可我依然不开窍，也许我从内心就不喜欢音乐吧。我太随便，而我的父母也没有认真过问，去不去由我自己决定。我通过了初试，但最后还是放弃拉倒。我没有走上音乐的道路，是否后悔呢？不知道。后来不久在变声时动手术割掉了扁桃腺，结果嗓子就不行了。

到了大概四、五年级，班上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使我终生难忘。记得那天上课，老师正认真讲课，突然天花板上塌下来一大块泥灰，把正在上课的班主任老师砸昏了。她趴在讲台上一动不动，头上血流下来。我们以为她死了，顿时呆若木鸡。但班长还是机灵，立刻冲出去报告校长。等校长赶来把老师送去了医院后，不得已向大家宣布：“同学们，回家吧，今天放假一天。”我们这些混账小子们一听到这个消息，竟然欢呼起来。我刚叫了一声，觉得似乎不妥，简直太不像话了！但还是玩心太重，不及细想，也跟着冲出去“解放”了。后来想想才感到羞耻，这羞耻让我记到今天，印象太深刻了。

在班上我成绩如何？从不关心。但自我感觉特别良好，想当然以为自己很不错，毫无问题。毕业后要考初中这件事好像和我无关，天天照玩不误。直到稀里糊涂参加升学考试后，结果名落孙山，进了一所俗称“柴爿”学校，即“垃圾”学校。而我最喜欢的女同学，班长，却考进了最好的学校！这对我是不小的打击！但奇怪的是，我父亲居然还是高高兴兴陪我到学校，给我在操场上留影。看起来父母似乎并没有为此感到不快，没有一句批评，也没有觉得丢脸的意思（到底有没有？现在想起来倒是不能确定了。）。因为上学路远，父亲还为我买了自行车，我太高兴了。不过，我心里毕竟有点明白了：三年后考高中时再也不能如此！

我们这些人后来基本都去了“广阔天地”（命中注定是“一片红”），分散到天南地北不碰头了。多年后回城也各忙各的事，很少有空联系。但不久前得知，我小学班上最优秀，最漂亮的两位女同学，一位是和我一起去少年宫合唱队唱歌的；另一位是班长，我心中的偶像，她考进了最好的中学，这对我是个不小的刺激！竟然在好多年前先后离开人世了！真是红颜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