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妹妹有点怕我了。
在我面前说话小心翼翼,很多事愿意跟二姐说,还要叮嘱二姐一句“不要让云霞姐知道啊”。我感觉到这一点时很是反省了一阵子。
我之关心小妹,实在远远不够。有时候,把她吵得厉害,还自认为是因为心疼她。
妹妹很有主见(但我宁可认为是固执),吃东西有洁癖。多年来不吃外面的饭菜,自己做饭,菜要洗无数遍。母亲一向对吃认真,她洗过的菜我绝不用再洗。就这样,母亲对妹妹洗菜,也是常常唠叨。
妹妹有了孩子之后,很多优秀的素质在我看来都退化了。妹妹小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家女孩儿四个,妹妹最小。会游泳的,只有妹妹。记忆中,她六七岁就会了,也不知她是怎么学会的,何时何地学会的。
小时候,我和妹妹好磨牙(吵架)。有一回,我追着她打。妹妹拼命地往村外的南大汪(河,我们叫汪)方向跑。眼看着就追上了,她“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我怒气冲冲地站在河边。
这条河又长又宽又深。妹妹像个轻飘飘的气球浮在水里,只把头和肩露出来。“你来呀,你过来呀!”她挑衅地伸出手指对着我一勾一伸着。
我弯腰从地上抓起一块土疙瘩,照着妹妹的头砸过去。妹妹一低头沉入水里,一会儿,从很远的地方又探出头来:“我在这儿,你来呀!”然后咯咯笑个不停。
妹妹突然在某一天宣布打死也不愿意上学了。这事我开始并不知道。后来母亲跟我说,这个小妮子就是不愿意上了,你二哥用条子(藤条)抽也不去,不去拉倒,在家里割牛草吧。
农村有的是干不完的活,兄弟姐妹又多,哪个硬不愿意上,也就不上了。
再后来回家,妹妹又去上学了。母亲说,妹妹是看到我和二姐都考上了学,后悔了,要从头再上。
工作后妹妹买了摩托踏板去上班。那时候,这种交通工具多男人骑。周末,妹妹骑着她绿色的踏板来学校看父母。我的心痒痒的,把踏板推到学校操场去学,结果摔倒在地胳膊腿划得稀烂,之后,不要说摩托,连电瓶车也不敢再坐上去。
各自有家有工作,平时见面的次数就很少。每次见,我基本上就是训。说她不思进取,一心只想着孩子,不读书,不写论文,不评职称。
后来听母亲说,她儿子难带,一受凉就高烧。她夜夜盯着儿子身上的盖被,睡眠不好,人也瘦也没精神。
再后来知道她患了严重的子宫腺肌症多年,贫血,乏力,消化和吸收功能都不好。
她到我这来或者我去她家,看她那个样子,我就忍不住地又训她,为什么要拖这许多年?为什么不愿意手术?想作死吗?
真是最难听的话都骂出口了。
后来,妹妹又小心翼翼地问我可能带她去外地看病,我又居高临下地把她骂一顿,带她去外地就医。
看着瘦弱而胆小的妹妹被手术车推走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瞬间堵住了视线。曾经,胆大的妹妹去哪里了?会游泳的妹妹,会骑车跟着我去徐州去棠张去刘唐,风里来雨里去的卖西瓜的妹妹哪里去了,那个骑着踏板摩托车带着孩子上学的妹妹哪里去了。
半个月前,妹妹告诉我,她已交了钱准备学车了,等她的身体恢复了之后。我还嘲笑她,算了吧,你学不会了,科目二本来就难,现在又增加难度了。
妹妹笑笑,说,姐,我想学,我试试。
考虑到母亲终究要回老家养老,我一心要拿驾照。二姐不能学,小妹不能学,开车回家看母亲的大任,唯有我一肩挑。没想到,妹妹又要学了。很多年前,她交了学费又半途而废的。
二姐说,说不定她能学会,她胆子大。
但愿吧,曾经很大胆的妹妹,人到中年了,是否还能重拾昔日的自信与果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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