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屋外,大雨淋漓,雨水沿着瓦片滴落到地上“哒哒”作响,水雾弥漫,宁静的小山村一片朦胧。
屋内,一道身影坐在凳子上,痴痴的看向村口发呆,花白的头发,娇小的身躯,给氛围平添了几分压抑。
杨木看着发呆的母亲,眼神里透漏着悲伤和不解,坐在另一边低头不语。
“阿木,是不是想知道,为何你爹走了,娘却一点也不伤心?”突然间王芬转过头来,看着杨木轻声道。
杨木咬着嘴唇不语,算是默认了。
上个月杨木老爹走了,可罕见的是,作为母亲的王芬无喜无悲,一滴眼泪也没流,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杨木不解,爹娘生活那么多年,为何爹逝世,娘却无动于衷,平日里也不见两人有任何争吵打闹。
在杨木记忆里,母亲王芬永远是忙碌操劳,父亲总是沉默不语,两人话少,似乎没有共同语言,唯一的话题就是自己。
王芬看着沉默的杨木,目露伤感道:“你外婆是苦命人,你娘我也是苦命人,所幸,到了你这儿结束了……”
一段尘封的往事,随着杨木母亲的讲诉慢慢被揭开。
王芬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贫穷到一日三餐有上顿没下顿,皆因杨木外公是一酒鬼,终日混迹于酒庄,家里有点钱都拿去喝了。
王芬母亲平日里都是沉默少言,默默的为这个家付出,可即使做的再好,王芬父亲也会经常毒打、谩骂。
王芬还有一个大她两岁的哥哥,在王芬记忆里,父亲所有爱都给了哥哥,因为他是男的,能为王家传递香火,而自己是女生,迟早是要嫁出去,只有母亲才会一视同仁,手心手背都是肉。
王芬没读过书,不是她不想读,是杨木的外公不准她读,王芬祈求过,杨木外公酒气冲天,一巴掌打在了王芬脸上,怒骂道:“迟早要嫁出去的,读什么书?家里没钱。”一句话就让王芬直到现在连名字都不会写。
看着哥哥和同村的孩子上学、放学,王芬只有倚靠在门口羡慕,而王芬母亲摸着王芬小脑袋,摇着头眼泪直流,家里不是王芬母亲做主,她看着却无能为力。
转眼光阴,王芬十六岁了,因为从小缺少营养,王芬显得很是瘦弱,但不妨碍杨木外公打算把她嫁出去的想法。碰巧,王芬哥哥相亲到了同村的一个姑娘,那家人让王芬家拿两千彩礼。
别说两千,王芬家里两百都拿不出来,一家人都在屋内沉默不言,依然满身酒气的杨木外公最后目光瞄向王芬,目光闪烁道:“王芬那么大还留在家里干嘛?可以嫁人了。”一句话,再次决定了王芬的一生。
第二天一早,隔壁村来了一个中年男子,和杨木外公在旁边窃窃私语,王芬看的真切,那中年男子给了杨木外公三千元钱,接过钱的杨木外公一脸笑容,连连点头。
“你们不能这样,你要把王芬送到哪儿去?”王芬母亲突然间冲上前来,拉着杨木外公胳膊哀求。
“妹妹还小,爹,你别让她走啊,我不结婚就是。”王芬哥哥在一旁怅然。
杨木外公听到这话,陡然看向王芬哥哥,一巴掌打了过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想王家断了香火吗?”说完怒视王芬哥哥,又胳膊一甩,将王芬母亲推倒在地。
王芳母亲倒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隐约可听见她喃喃自语:“这又步了我后尘,可我无力去阻止啊……”
王芬最后还是跟着隔壁村那中年男子走了,王芬不想走,可是杨木外公发话:“今天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不然家里也没你容身之地。”同时,那中年男子告诉王芬,要嫁的那人家里有钱,过去也不会吃苦,王芬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哥哥着想吧,于是,王芬就这样被骗出了村。
一路跋山涉水,连续转了好多趟车,历经一天一夜,王芬终于跟着中年男子到了一个偏僻的山村,在一茅草屋前停下,紧接着一个抽着水烟的男人出现,当看到低头不语的王芳时,浑噩的眼神多了一丝色彩。
此人,就是杨木父亲,一个在农村已经是大龄青年的农民。
杨木父亲拉着中年男子到了旁边,指着王芬比划了几下,嘀咕几句,最后从怀里摸出一沓钱给了中年男子,中年男子拿在手里笑开了花,手指蘸了蘸口水,一连数了三遍,生怕有错,王芬看到,一共四千块。
这时,王芬才知道,自己被卖了,准确的说,是被自己父亲给卖了,好听点叫嫁,直白点就是卖给了别人,像货物一样。
拿着钱的中年男子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王芬孤零零的站在那儿,杨木父亲背着手,绕着王芬走了一圈,对自己买来的媳妇很是满意。
王芬对这男人很是恐惧,因为每当他喝酒醉了时,对王芳就是拳打脚踢,王芳逃跑过无数次,可是都被抓回来了,因为对路不熟悉,而且这山路十八弯,容易迷路。被抓回来的王芳免不了又是一番毒打,王芳想过去死。
没多久,王芳怀孕了,无形中,似乎多了一丝寄托。
生下杨木后,王芳再也没有逃走过了,她觉得不能让孩子没了妈,给了杨木所有的爱, 而且,杨木父亲眼看生下 了一个儿子,那脸上也是乐开了花,再也没打过王芳。
平淡的日子就这样过着,两根直线永远难有交汇,两人似乎永远都是沉默,父亲抽烟,母亲忙碌,或许王芳心里一直憎恨着杨木父亲,因为是他把自己买来的,可退一步说,不是他买,可能也是别人买去,结局都一样。
杨木在王芳的关爱下长大了,这时,杨木父亲离开了人世。
朝夕相处几十年,突然间人就没了,心里一阵落空,王芳应该悲伤,可想到曾经的打骂,还有拿钱买下自己打量的场景历历在目,王芳哭不出来,于是,每日对着窗外发呆……
王芳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愿望,想回家看看,不知道杨木外婆还好吗?又吃了多少苦?娶了媳妇的哥哥,现在日子过的好不好?
杨木哭着听完王芳的自语,哽咽道:“娘,还有我陪着你,我想带你去找外婆和舅舅。”
杨木以前也曾问过,为何别人都有外公、外婆,唯独父母从未提及,本以为是二老去世, 想不到还有这隐情,一家的苦命人啊。
王芳听到杨木的话,目带欣喜,用力的点了点头。
寻找之路可谓漫长,王芳大字不识一个,只记得当年的村子名字,可茫茫人海,那偏僻的村子要找出来谈何容易,历经挫折,当带着母亲回到那依然落后的山村时,王芳再也抑制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
时隔二十多年,终于又踏上这熟悉的土地,径直走向熟悉的家门,那泥土房已经摇身一变,成了砖房。
看着屋外的王芳,杨木舅舅依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四目相对,杨木舅舅堂堂七尺男儿,哭的比王芳还要伤心,这天,从不喝酒的他,喝了好多杯。
期间,王芳和杨木才了解到,杨木舅舅一直在寻找王芳,奈何当年那个将王芳卖了的人回来没几天从悬崖上摔下,死了,从此王芳去了哪儿成为不解谜团。
杨木外婆终究还是没能等到王芳回来,就在去年,不甘的撒手人寰,临死前嘴里一直念叨着王芳的名字,原来,杨木外婆是被拐卖来的,可惜的是她连自家在哪儿都不记得,到死都没能够见过自己亲人。
杨木外公现在疯了,整日疯疯癫癫,嗜酒如命。
王芳去了杨木外婆坟前,坟头一株白茅草迎风面向村口,似乎如人伫立眺望,王芳哭的几度昏厥。
第二天,杨木和母亲出门要走,杨木舅舅阻拦道:“别回去了,这里也是你们的家,搬过来吧。”
王芳看着一脸真诚的哥哥,泪水再次流了出来,哽咽着点了头。
从此,杨木看到母亲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那是家的温馨与幸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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