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滕周作的《深河》,讲述了几个日本人各自怀着心事去印度恒河边寻求答案或慰藉。虽然作品中大津是个天主教异端,木口最终选择的是佛教超度法事,虽然作者自己是在天主教家庭里长大,中国和日本的佛教也比较昌盛,但是作者最终实际上选取了印度教作为作品真正核心的价值观体现。印度教中的所谓善恶并行的理念,表现在恒河虽然表面肮脏不堪,实际上在信徒心目中又是洗净一切往生美好的象征,也暗合着大津的异端思想,所以大津最终离开欧洲修道院,跑到了恒河边上搬尸体。
虽然这部小说名气很高,也充满悲悯的情怀,它也强烈抵制着现代人的肤浅、物质和喧嚣,重视人的灵性,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它最多只能算是比较优秀的作品罢了,能够国际知名,未免夸张了点。在小说中一开始铺下的线索都很精彩,每个人物有他的个性、心事,面目清楚,故事中的情绪渲染也很到位,让人能够顺畅进入其中。但到了后半部,当读者满怀期待等待故事展开时,却发现后半部已经没有情节可言了。人物之间缺乏互动,每个人物只是按照前半部设定好的方式,不断重复着他们的心事、情怀,再无变化——小说整体呈现出一种极其单调的样式来,丧失了冲突和深入探讨,变成了作者代表着每个人物自说自话。
在对于宗教的理解上,如果说前半部着重于情怀尚且可以理解,然而后半部也仍然停留在这一步,这就表明了作者似乎并不愿意更加深入来探讨这个问题。就宗教而言,基督教和佛教有能力传播向全世界,教理深博广大,不同民族种族的人都可以接受。而印度教却是一种明显与印度社会相嵌套捆绑的宗教,并不具备普世的价值,自然也就更谈不上作为真理的可能性。但是作者却将基督教和佛教的正统观念予以淡化,在作品中尊崇起了印度教,甚至基于此对基督教强行曲解了一番,原因可能还是在于,在作者心里最大的执念,还是大津所谓的恶中也能生出善来。在这里的一个需要小心的地方,是作者有意无意的瞒天过海,从“神可以引导万事万物,在恶事上成全他的美意”,渐渐过渡到了恶事本身孕育着善。换言之,善恶相因。这是个奇怪的理念。似乎在作者心中,苦难本身才是最大的信仰,由此才导出了善恶相因这样的想法。前不久看了一部电影,叫《阿修罗》,也是日本人的作品。这部电影同样透露着这样一种怪异的思想。在日本古代的某个时期,赋税沉重,天灾人祸,以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一个母亲带着她刚出生的孩子,饥肠辘辘,无奈下有一瞬间起了吃掉自己的孩子的想法。虽然她最终幡然悔悟,大哭着跑开,饿死掉了,但是她那一瞬间的恶念,或者说那个可怕时代的梦魇,植入了小孩的心里,他渐渐成长到八九岁的样子,成了一个野兽般的,到处杀人吃人的恶魔。一个和尚遇见他,给他取名阿修罗。在这个充满苦难的时代,阿修罗经历了自己心中人性的复苏,和痛苦挣扎,拼命地活着。片尾老和尚说,他从阿修罗身上学习到的一个重要功课,就是,人性中有一种力量,让人哪怕是杀生、吃肉,不论如何,也要活下去,这就是人性中了不起的光辉。这段话同样令人费解。为什么求生欲望加上突破动物本能的手段,就成了人性的光辉。在《深河》里,大津诟病欧洲人太过理性。其实倒不如说,远藤周作和《阿修罗》的导演,似乎有点太不理性了。或者可以推测的是,在东方传统文化下探讨善恶,良心的功用总是不够清晰明显,如果“公义”不作为一个核心理念的话,善恶的边界难免就会模糊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