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这是一篇沉睡了近20年的文章。拿岀来极为忐忑。记得1999年5月8日中国南联盟大使馆被炸,不久区教育局组织建党78周年征文。写了此文,但终究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而没有上交。
题记:桥,沉默,坚实,是老人的墓志铭。 ——作者
一座不算宽阔但稳固的水泥桥横跨在环山的小河流上。 毕竟岁月风雨侵蚀,桥还是显得有点陈旧了。栏杆上的水泥护板,有的已脱落,有的稍有松动。但并不影响乡亲们的出行。
过桥继续往上走,半山腰上,是村里的小学。桥头一侧有一座坟茔,一棵树身斑驳的老槐树岁荣岁枯,庇荫着坟茔。
每次回家,我会踏上那座桥,扶栏伫立,良久。今年四月,我又踏上了这座桥。桥下,浅浅的清亮的河水潺潺流淌;那棵老槐新发的枝叶在早春的风里轻摇慢摆,簌簌有声,似乎诉说着一段远去的却又愈久弥新的往事……
我生长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打记事起,就常常看见一位收废品的老人,他挑着担子,走村串户,常年不辍。
老人五十多岁,有着红黑的脸膛,戴一顶旧式的军帽,身板结实,走起路来精神抖擞。断断续续地,从大人们的口中,我知晓了一些有关这位老人的身世:他姓乔,别人都叫他乔老爷。他曾是抗美援朝的志愿兵。胜利回国后,部队曾给他安排工作,但他说大字不识一个,还是回家种地吧!回到家乡,又听闻他因有关证件丢失,政府便没有给他安置,只是每月有八元钱的优抚金。他也毫无怨言,回家伺弄几亩薄地,农闲时收些费品贴补家用。
乔老爷话不多,不大与人交往。日子过得平静、散淡、清贫。他早年有娶,但老婆早逝,膝下无子女。儿时的我,总觉得打过仗的人既神气又神秘。每每在路上遇上乔老爷,总是停下来,眼睛直直地追着他看,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一些神奇的故事。然而关于上战场的事,乔老爷讳莫如深,守口如瓶。只是他那张脸,一到夏天准出奇的黑红,听人说是在炮火中冲锋过的缘故。有时,几个调皮小伙伴们缠着他讲战斗故事,他也只字不提,只是张着缺牙的嘴“嘿嘿”笑几声,掏出几颗用来交换废品的糖果,就将小伙伴们打发了。
年复一年,我大了,村里的变化也大了。可乔老爷仍一如既往地收废品,只是脚步已略显蹒跚。毕竟,年岁不饶人,乔老爷老了。
光阴晃悠而过,又是几年。有一天,乔老爷意外地走进了村委会。他从怀里掏出一沓用报纸包着的钱,递给村支书。
“当年我是火线入党,退伍后,组织关系没有转过来,但这些年我始终没忘记我是一名党员,这一万元算我这些年补交的党费吧!”
……
“我有一个请求,希望村里用这笔钱重修一座通往小学的桥,那些娃儿读书不容易。”
面对这一幕,村支书满脸愕然。
通往小学的桥就在村头,小学在半山腰,经多年风雨侵蚀已露破败之态。桥呢,早些年是用几块木板架成的,总归不牢固,后来被洪水冲跑了;村里支起了几块水泥板,水泥板又窄又没护栏,有一年大雪,一位小学生过桥,滑到桥底,还摔伤了腿……
的确,该修一座像样的桥了!
乔老爷的举动,犹如一滴水滴入滚沸的油锅,着实让村里的人喟叹唏嘘了一阵。
桥修好了。钢筋水泥的,牢固如磐石,单拱,如弯月;两边的石刻护栏,通体光滑。踏上崭新的桥,学生们雀跃,村民们舒坦。
乔老爷的义举,感染了村民。于是,村民们集资,将小学校舍整饬一新。那些日子,寂静的山村,过节一般热闹。
桥修好了,乔老爷却意外地大病不起。村里人感念他的清苦和善良,对他悉心照料。可惜,乔老爷还是走了。有人说:乔老爷是看着桥修好了,才放心地走的。在整理乔老爷遗物的时候,人们在他的枕头下发现了一个塑料薄膜抱着的小包,剥笋般打开小包,里面赫然躺着:一本退伍证。纸页虽已发黄,而红色的塑皮封面仍然簇新,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追悼会在村礼堂举行,很隆重。那天,盖在乔老爷遗体上的党旗,鲜艳夺目,映红了一双双婆娑的泪眼。村书记致悼词,他沉痛的话语里满是溢美之词。随岁月的流逝,那些溢美之词,我都忘了,唯有一句,始终回荡在我的记忆里,铿锵如昨——“乔诗槐同志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我第一次知道了乔老爷的真名。
乔老爷的墓就在新桥的桥头。村民们说:乔老爷生前没走过这座桥,就让他永远守护这座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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