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拾遗

        古有云桃花源者，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方内之人，怡然自乐。世人皆以之虚妄也，是以虽向往者众，而问津者寥寥。余少时读靖节，知有此境，即神往之。惜乎时命，未能得遇。

        壬辰年春，余之陇西，途陈仓界。晨至一处，但见群峰耸立，层峦叠嶂，郁郁葱葱之意上接青天，下绕碧水，间或有兽嗥禽鸣之声直达于耳。乃驻足观之，久不忍去。忽有琴音，其韵清雅，其意悠远，倏忽而至，迥异于当世之风。余大奇，循声而顾，乃见东南山谷尽处有一小口，草木半掩之，偶有微光闪烁。自口入，约行三四里，得一洞天。是境日当酉戌，丘陵环抱，薄烟微雾，萦绕其间。内有一潭，方圆十余里，拱桥斜架，筏木横陈。潭中莲荷正茂，有鹤鹭之属嬉游其间。复前行，之桥畔，得一碑，上书“人来间花影，衣渡得荷香”。乃临桥，及桥中远眺，则有亭台楼榭，隐隐然拔于潭水。于是弃桥就筏，度水而往，而琴音愈近。抵岸，行数步至堂前，望其上悬一匾，匾有二字，笔势遒美，然繁不能识。乃入堂。观堂中竟无余物，止竹帛数卷，散乱于地。捡视之，周易、老庄、韩信三篇之类也。缘木阶而行，登阁楼，则一古琴陈于阁前石台，琴音于此戛然，亦奇也。徬有黑白棋子数枚，参差而落。顾视阁中，见壁有画作，凡六幅，分列左右。其右乃庄周梦蝶、采菊东篱、曲水流觞，其左则登台拜将、十面埋伏、封狼居胥。笔下之人或丰神俊逸，或雄姿英发，皆栩栩如生也。又有宝剑在侧，寒光熠熠。拔而拭之，声若龙吟。当是时，夕阳西斜，云兴霞蔚。凭栏而望，十里丘潭，余晖尽染。至夜，微风起而明月见。月色皎皎，映照台阁。因抚琴，追思韩、卫。恣情间，激昂之声大作，风凛凛而月隐，水汹汹而鸟惊。于是阖目冥思，嗟喟良久。

        盘桓数日，因念俗务，乃寻还，直下陇西。自后未得有暇，经年难至，思之不胜怅惘。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