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文责自负。 文/有殷天乙汤孙师虎父
最近几天笔者跟朋友聊到一个话题:在《经》、《传》已经成书了两千几百年后,还下功夫去从头分析的意义究竟何在?
我想至少有以下几点:
首先,我们正处在一个人类社会前所未有的信息化时代。就是说人们汲取信息、加以分析和思考并且利用信息平台表达出来所需耗费的时间恐怕要比任何前人短得多。而古人即便突然触及灵感,理解了经典之中原先未被发掘的真相,再将其归纳、提炼出来,与他人行成交流并且著之成文,还得能够被社会接受的总体效率可能是非常低的,导致许多发现和观点都根本没能流传下来。
其次,即便是先贤,其局限性也是非常强的。这同样是因为信息化程度不够高的缘故,使得古代的贤达即便提出了偏颇的见解,也未必能够及时得到旁人的斧正;等到后人好不容易意识到了这些谬误,先贤可能已经去世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了。
我们在这里举一个小例子:
……宋武公之世,鄋瞒伐宋,司徒皇父帅师御之,耏班御皇父充石,公子穀甥为右,司寇牛父驷乘,以败狄于长丘,获长狄缘斯,皇父之二子死焉。宋公于是以门赏耏班,使食其征,谓之耏门……(左传.文公十一年)
宋戴公白生武公司空,于是杜预就据此判定武公时候的司徒皇父也是他的兄弟之一,也即戴公诸子之一,于是皇父去世后留下的后代“皇氏”也就与诸华、乐同属于“戴族”。此一判断事实上给后人对宋国历史走向的分析带来了相当程度的混乱。
其实要驳斥这个判断并不难,可以先举一个反例:宋殇公时候的大司马孔父嘉“正色立于朝”,则大宰督就不敢弑君。那么难道因为认为司马嘉能够为殇公而死,就说孔氏跟宋殇公都亲兄弟,同是宣公之后,也属于“宣族”吗?当然不行,孔氏来自更加古早的“湣族”,其在宋国政坛已经活动了超过二百年了。因此不能因为司徒皇父在宋武公时候战死就判断他同为“戴族”。
事实上,即便《左传》本身也很明确地说明过,“戴族”跟“皇氏”是两个相互独立的家族:
……于是皇缓为右师,皇非我为大司马,皇怀为司徒,灵不缓为左师,乐茷为司城,乐朱鉏为大司寇。六卿三族降听政……大尹徇曰:“戴氏、皇氏将不利公室……戴氏、皇氏欲伐公。乐得曰:“不可……大尹奉启以奔楚,乃立得。司城为上卿,盟曰:“三族共政,无相害也。” ……(左传.哀公二十六年)
传文记载得很清楚,戴氏、灵氏(此时代表桓族利益)、皇氏(代表戴族之前的旧公族利益)三族相互独立,但是在驱逐大尹及宋公启一事上达成同盟,明显来自于不同家族。而杜预在注解左传的时候很显然不过就是搞错了而已。
那么为什么多年来历史学者仍然将“皇氏”偏执地划分为戴族呢?首先根源就在于这个“杜预说”上面。也就是说因为“先贤”杜预做出过判断,而杜预距离先秦的时候比现代社会更近了将近两千年,所以杜预的判断大概就是有道理的。
因此其实先人的错误也没有什么,问题就出在于现代人的怠惰和想当然上面。现代人的偏执也并非对自身认知的偏执,而源于对懒惰的偏执。这虽然表面上来看与现代社会的高度信息化趋势相左;事实上正是由于现代社会的信息化,给人带来了更加高效率的分工,也就给人各种怠惰的机会,对于自己不甚了然的事情仅凭着一厢情愿或者想当然而不肯下功夫从头研究。
因此不论是今人,或者先贤如杜预,其苦心孤诣构建的理论体系,哪怕是自认为精妙绝伦,本质上都不过是历史上的一座座土楼。怎么理解这个“土楼”的概念呢?看看下图就知道:
就是说,即便这样人人当作笑料的土楼,也曾经饱含了建造者无数的匠心在里面;换句话说,即便是先贤杜预曾经费尽心血批注的《左传》,在历史学的长河中,由于其时金石学和考古成果的匮乏,也很有可能不过是一座简陋的土楼而已。
今天的学者和爱好者们,当然不能因为害怕挑战先人的权威,就不敢批判先贤们已经快要坍塌的土楼;更不能因为害怕构筑自己的土楼而妄自菲薄,不敢提出、分享自己的思维。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利用好这个信息时代所赋予的工具、平台和高效率给我们节约下来的时间,勇敢地拿起笔来,敲击键盘,敢于推倒几千年来积累下来前人一座座早已凋敝不堪的土楼,去构建属于现代人自己认知上的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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