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年幼的愚蠢和无畏,我和阿飞某一日闯进了坟场。
这坟场起于何时,何人选址,埋得第一个人又是谁,没人知道。
距我第一次瞧见它已经过去四五年了,那时候它已经颇具规模,密密麻麻扎着大大小小的坟冢,立着数不清的松柏,从远处看去一片片郁郁葱葱,阴森中透着肃穆。
这几年间,东村像被施了咒似的,按照每年两人的速度往坟场送人,这对区区两百人余人的小村来说,着实罕见。可那些死者,大多年老体衰,病疾而亡,倒也说得过去。
唯独那一年是个例外,村里的郑老汉在给唯一的儿子盖房挖地基的时候,刨出一副骨殖,按照大小判断是应该是一个孩童,警察立刻封锁了现场,村里人议论纷纷,郑老汉一家顿时陷入舆论的漩涡,只有他那个又聋又瞎的老婆子不明所以,依旧每天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口。
很快检验的结果出来了,这副骨殖被证明是若干年前埋的,那年头常有小孩夭折,村里人认为进祖坟不吉利,通常会找个袋子一装,拎到远离村子的空地,随手挖个坑,就是这个匆匆来人间走一遭的生命的归宿。
随着村子不断扩建,宅基地需求日益紧迫,所以往往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郑老汉一家的嫌疑被清除了,但他不满这原本寻常的事情带来的猜疑与中伤,作为回应,一面他辞退掉那个报警的工人,另一方面,他用和那具幼小尸骨第一次被埋进黄土同样的方式,找了一片空地埋葬了这个不祥之物。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被耽搁的工期重新开展,到第一层白霜覆在枯草上时,郑老汉的新房寒风中屹立起来了。
潮气尚未完全散尽,郑老汉一家就迫不及待搬进了新房。村里人纷纷前来道贺,称赞新房子是如何气派,又感叹郑老汉多不容易,这下好了,盖了新房就能给儿子纳个媳妇儿了,王媒婆手拍着胸口,嘴上打着包票:
“咱孩子的婚事包给我了,我早都想给娃做媒了。”
郑老汉一把拉过旁边的儿子,说明事由,这个早已过而立之年,被繁重的劳动和长期单身折磨的男人竟然流下了激动的眼泪,一个劲儿的弯腰道谢。
当天中午,郑老汉备置四桌酒席招待客人,几个邻村雇来的妇女手脚麻利,穿堂走厅从容自若,院子里搭起的两口大锅灶炭火融融,炊烟袅袅。
席间,众人时而高声尖语吵作一团,时而又笑声盈盈一片欢乐,男人们高谈阔论,妇女们交头私语,有碰杯的发出的脆响,有小孩淘气的哭闹,犹如身处喧闹嘈杂的集市。
一股喜悦之情从郑老汉的眉眼间,额头的褶子里,花白杂乱的胡子中间溢了出来,加之酒精在他面颊增添的红晕,使他一扫几个月来操劳导致的疲惫之态,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郑老汉看着眼前这群人,心里充满了感激。虽然他们并没有为自己盖房出力,但他们今天能来,就是给了自己面子,而“面子”是他以及他的家庭这个村子安身立足的基础和保证。而且他们这样一番热闹,也使得潮湿阴冷的新房有了生气,从而变得温暖而适宜居住了。家终有了家的样子。郑老汉略微抖动的手举起酒杯,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一时让他失语,最后只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乡....乡党们,吃好喝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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