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乡,我去拜访了一位老朋友。陪着他说了好些话,我轻轻地说着,他静静地听着。我守在坟外面,他躺在坟里面。
该怎么称呼老人呢,就叫他老张头儿吧。我们是同乡,但是非亲非故,并不熟,或者说,我之前干脆就不认识他。认识他是在一次打工之后。
那是我十七岁刚辍学那年,热燥燥的夏天,人生的第一个迷茫时期,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村儿里的风气是,不上学的孩子都跟着大人去工地打工。我于是就跟着同村儿的一个包工头儿去了工地。到工地后,工头儿安排我跟一个瘦小的老头儿住一个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四面透风,仅能挡雨而已),就这样认识了老张头儿。老张头儿,一副标准的中国北方老农的形象。面目沧桑,白发,皱纹,驼背,浑浊的眼神,是他给我的第一眼印象,让我想起白居易笔下的卖炭翁“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尤其是脸上的皱纹,就像老树桩子上的年轮一样,似乎每一条都深藏着岁月的磨砺。我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同情的波澜,这样的老人,是不该再到工地上打工了。
因为不太熟,老张头儿我俩只简单打了个招呼,工头儿就安排我去干活儿了。到晚上吃完饭又让加班,一直干到九点才结束,直把我累的浑身瘫软,草草擦洗了一身臭汗,准备睡觉呀,麻烦来了。我这是第一次来工地,没经验,不知道住工地的简易房必须要挂蚊帐。等躺到床上了,猖獗的蚊子开始成群结队的向我扑来。我只觉得耳边嗡嗡乱响,身上这儿痒一下那儿痒一下,很快就成片成片的痒起来。我啪啪啪的在身上一顿乱拍,觉得手上湿粘粘的,一看手掌上,血迹斑斑,心里禁不住连连叫苦。老张头儿挂着蚊帐,本来都睡着了,被我这噼里啪啦的巴掌吵醒,看看狼狈不堪的我,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蚊帐扯下来了,要帮我挂上。我赶紧拦住他说:"这可不行,蚊子可不懂得尊重老人,你没有蚊帐它们照样咬你,我还年轻……"可到底是拦不住他,他一边推开我,一边把蚊帐往我床上挂,满不在乎地说:"行了吧小伙子,蚊子不懂尊老爱幼,可它们知道挑肥拣瘦,你细皮嫩肉的它们光愿意咬你呢,我这一身皮糙肉厚的,敞开了让它们咬它们都不稀罕……"不由分说就把蚊帐给我挂上了。我还想坚持,他摆摆手让我什么也别说了,然后躺到自己那卸去了防御网的床上,伸手从床下背包里摸出一瓶白酒,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又对我摆摆手,蜷起身子自顾自睡去了。我从细密的蚊帐网眼儿里看见成群的蚊子在他身上盘旋下落,眼前渐渐模糊了。
一晚上,心里过意不去而睡不踏实的我,总是模模糊糊的看见老张头儿蜷着身子翻过来又覆过去。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后,看见老张头儿还缩着身子躺着,很明显,他没睡好。我想该喊他起来了,走近一看,天呀,那些该死的蚊子,就像春天田野里的耕牛一样,几乎把他浑身上下耕了个遍,留下了一片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疙瘩!一股深深的愧疚涌上心头,我的眼泪忍不住要流下来了,为了素不相识的我,这位老人真是受了罪了。我正自怨自艾,他醒了,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看看身上的疙瘩,又看看我惭愧又自责的神情,还是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说:“行啦,别发愣了,打饭吃饭,准备干活吧。”一句话就把我打发走了。
晚上,我要请老张头儿去饭店吃饭,点几个肉菜给他补补。他说什么也不肯,只是带着我去外面买了顶蚊帐。我想起他昨晚干巴巴地灌酒,要给他买点儿下酒菜,他还是不肯,说我年纪这么小在工地辛苦打工,挣钱不容易,别乱花钱。这次我不听他的,我说正是因为辛苦,才要吃点儿好的补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咱们都补补。说完不顾他拦着,买了一大兜鸡脖子鸡爪子花生米火腿肠,又给他买了两瓶白酒,他抢着结账,被我挡回去。老张头儿满脸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说我乱花钱,我也学着他的口气,挥挥手说:"行啦行啦,别客气啦,回去,喝酒。"说完,俩人都哈哈笑起来。
回到宿舍,我俩摆开简单而丰盛的酒菜,像相知多年的忘年交一样,推杯问盏,把酒话沧桑。酒气弥漫中,我们聊了好多,老张头儿也模模糊糊地谈了自己的身世和遭际。我才知道,老张头儿始终没有成家,无儿无女无牵无挂,自然也就没人牵挂他。几个兄弟之间亲情淡薄,子侄辈更是疏远的如同路人。他年年像候鸟一样碾转迁徙于各个工地,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一样的只是形影相吊,冷暖自知。老张头儿说这些的时候,努力地想表现的很轻松,很淡然,但是那种深入骨髓又溢满皱纹的凄凉又怎能掩饰得住呢。我的心被一种浓重的悲伤浸泡着,望着这个孤苦伶仃的老人,任何劝慰的话语都是苍白虚弱的,我只能一杯一杯的劝他喝酒,希望酒精的麻醉能带给他一霎那的忘却和快乐。那一夜,杯盘狼藉中,我俩都喝多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都没能早早起来打饭。工长尖利的口哨声把我们从醉梦中拽出来,那是催着人们赶紧开工干活。我俩随手揣了几个鸡脖子跑出宿舍。工头儿给我安排的任务是在室内凿墙,相比于在外面筛沙子搬砖,被大太阳晒得汗流浃背,我还是很满意的。但是一上午叮当叮当地凿下来,弄得灰头土脸不说,两条胳膊都酸的举不起来了。都说工地是炼狱,我算是体会到了,干的活儿又脏又累不说,工头儿还像赶牲口一样盯着你,恨不得一分一秒的休息时间都不给你,只是一个劲儿的催着你干干干。我又想到了老张头儿,这么大的岁数这样的身板儿,一年年的在工地上打熬,他怎么受得了呢……忍不住又在心里同情起他来。
下午,正是一天中最闷热的时候,我虽然在四面透风的楼里面,还是热的汗如雨下。一边有气无力的挥着锤子,一面不经意地向四外张望,然后我就看到了老张头儿。他光着膀子,一条大裤衩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吃力地推着一辆两轮车,车上垛了满满一车红砖,往食堂那边推。
整个工地地势平坦,为了方便工人们来来回回推车运料,坑坑洼洼的路段都被填平了。唯独食堂在一个相对较高的土坡上,上去要走一段坡路,虽然不是很陡,但是要推车上去可不容易。我看见老张头儿推着车靠近了土坡,他停了一下,擦了擦满头满脸的汗,然后开始弓起身子推车上坡。可是一车红砖太重了,又是上坡,他使出全身的力气也只能推到半坡,就再也前进不了一步了。毒辣辣的太阳下,老张头儿像一头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的老黄牛,推着一车红砖,僵持在了那该死的土坡上。纵然他把身体弓得像一只干枯的虾米,纵然他都快要把头抵到脚下的黄土地,但车子却钉在那里似的一动不动。楼里楼外那么多工人,都在各忙各的,谁都没看到这一幕,或者看到了,却没人愿意多管闲事。我赶忙从楼里冲出来,跑过去一把撑住车帮,也像老张头儿一样弓起身子,我俩都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步一蹭地终于把车推了上去。老张头儿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身的汗像被水泼过似的,他苦笑着说:“唉,真是老了,不中用了……”我愤愤地说:“让他妈的工长来试试,看他自己能推上来不”老张头儿还是苦笑,摆摆手让我去忙自己的活儿,自己推着车往食堂去了。我看着他孤零零的背影,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一个下午,我帮着老张头推了十四车砖。也许是天气热流汗蛰眼睛,也许是凿墙时砖屑总溅到眼里,我总是忍不住想流泪。
到晚上,老张头儿累坏了,坐在床上不住地叹气。我俩又摆开酒菜。我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就别在工地受这个罪了,想法儿干点儿别的。老张头说:是呀,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老喽,可是,不干工地又能干什么呢?说完又叹气,然后开始语重心长地劝我:我老了,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这么年轻,可不能在工地上混了,出去学个手艺,干点儿啥都比在工地强呀。老张头儿说这话时满脸的皱纹因为愁苦而聚到一起,但是表情却是真诚的,他自己在工地受了大半辈子的罪,实在不愿意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再走这条路了。我对他说:我根本就没想在工地长干,这次来只是想锻炼一下,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就抬腿走人。老张头儿笑了,脸上的皱纹像拧开了一朵花,说:这就对喽,你能这么想挺好,你看现在村里的娃娃们,不上学了就来工地,学砌砖学抹灰学钢筋工,就是不知道出去学个别的手艺,一辈子就这么耽误在工地上,唉,把一个个好好的孩子都废了……老张头儿边说边摇头叹气,又自顾自地说:这都是命呀,人呀,很多时候是不自由的,不是你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想不怎么着就能不怎么着的,都有自己的造化,听天由命吧……我看到老张头儿眼睛里湿润了,我知道,他这是在感慨自己的命运,他仰起头怔怔地看着房顶,仿佛那里有他凄苦半生的缩影,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了。后来他又喝多了,我却越来越清醒,我想,该认真考虑考虑自己的路了。
工地的生活,日复一日,辛苦而枯燥。我越来越恨工地了。到干满了一个月,我就离开了那个工地。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又买了酒菜,跟老张头儿依依惜别。老张头儿很替我高兴,但又有些舍不得。一个月相处下来,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我彷徨不定,他孤苦无依,一老一少两个同样苦闷的灵魂,在热闹喧嚣却又冷漠的如同荒原的工地上,互相帮扶互相慰籍,共同走过了这短短的一程。如今我要离开了,俩人都觉得很失落,分别的酒,弥漫着伤感的气氛。我最受不得这种气氛,于是就用酒来麻醉自己。那一晚,我喝多了。
第二天,我醒来都九点多了,老张头儿已经去干活了。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犹豫着要不要再去找老张头告个别,最后还是决定不去了,何必再让老头儿难受呢,反正等到过年我俩都是要回家的,那时再带着酒菜去找他聚聚吧。我背着背包走出了工地。
回去歇了几天,在家实在是闲的无聊,我就跟着一个叔叔去了城里。他介绍我去了一家汽车改装店,我想,这也算是门手艺,就安心的在那儿干起来。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经常会想起老张头儿,想起那个在土坡上推着砖车进退不得的身影,不知道他在工地过的怎么样。我想,等过年都回家了,一定要找他好好喝一壶。谁知道,这个美好而简单的愿望居然落空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从家里传来,老张头儿杀人了!
那么老实巴交的一个老头儿,居然下手杀人,我简直不敢相信,然而,家里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告诉我,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原来,我离开的那个工地完工后,老张头儿又跟着另一个工头儿去了山西,在干活时不小心摔伤了腰,干不了重活了,工头儿就给了他几百块钱让他回去养养。老张头儿从山西坐火车到了北站,走到广场时,被几个小混混盯上了。那几个混混以卖秋裤为名,把他拉到一个小巷子里,老张头儿摸了摸料子,说不买。那几个混混凶相毕露,摸了就得买,不买不行。老张头儿还想坚持,几个混混一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可怜的老张头儿拖着病腰一点儿也挣扎不得,很快就被打昏过去。那几个混混从他身上搜出钱来,也不管他的死活,扬长而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张头儿自己醒转过来,一摸身上的钱全被掏走了。他挣扎着走出巷子,来到广场上,身无分文,举目无亲,正不知道怎么办呢,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碰到几个我们村儿的人,要坐火车去山西打工。老张头儿拉住他们说了自己的遭遇,大家也只能劝慰几句,借给他一百块钱,老张头儿这才坐班车回到村里。
老张头儿在家养了半个多月,腰伤好了,但是北站的痛苦经历肯定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伤痕,不然,他肯定不会在收拾行李时在一堆衣服下面压下一把锋利的尖刀。这位孤苦伶仃的老人,一生最大的悲剧就从这时开始了。
又一次走在北站的广场上,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看起来可疑的人,只想安安全全地买票上车。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又一批混混盯上了这个眼神怯怯的老人。他们围上来,又以卖东西为由,想把老张头儿拉到小巷子里。老张头儿哪里肯跟他们走,一伙人又开始动手,再次降临的屈辱终于激起老张头儿胸中蓄积的怒火,他喊了一声:"别打我,我给你们钱"几个混混住了手,得意洋洋的等着这个乡巴佬乖乖把钱交出来。老张头儿哆哆嗦嗦地打开背包,手不停地发抖,他在犹豫,他在害怕,他还想着哀求一番,他们或许会放过自己。但有个脾气暴躁的混混等不及了,狠狠地踢了老张头儿一脚,凑过去要自己搜钱。可怜的老张头儿,终于被逼疯了,他一把扯出尖刀,嚎叫着向这个要逼死他的混混捅去,一刀,一刀,又一刀……围在一旁的混混们大吃一惊,撒腿都跑开了,广场上顿时乱成一团,有人报了警……
当警察赶到时,那个怒气冲冲的混混已经变成一具尸体,血流了一地,有一刀正刺中心脏,他为自己的暴戾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火山爆发过后的老张头儿冷静下来,不跑也不反抗,被戴上手铐塞进了警车……
这就是我后来听到的所有的消息还原出来的事实经过。我的心被巨大的担忧被紧紧的擭住了,不知道老张头儿会不会被判死刑。
再后来传来的消息让我稍微松了口气,老张头儿最终没有被判死刑。由于那些臭名昭著的混混们的两次恶劣行径,逼得老张头儿不得不奋起反抗,加上他良好坦白的认罪态度,法庭最终的判决是防卫过当,处以十年有期徒刑。这个消息让我又喜又悲,喜的是法律给了老张头儿公正的裁决,悲的是老张头儿凄凉孤苦的过了大半辈子,老了老了居然又摊上牢狱之灾。但转念一想,老张头儿一年年的寄身工地,受尽苦累,能享受多少人间温暖呢,这何尝不是在住一座大监狱呢?监狱里的人或许不好相处,但监狱外的人们又给了他多少善意与关怀呢?对他来说,工地与监狱,虽然高墙深隔,却也不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或许,老张头儿会很快适应监狱生活的,说不定,他还会更安然更快乐!我在心里深深地为老张头儿祝福!
再后来,老张头儿就像是一粒沉入大海的石子,再也听不到关于他的一丝消息了。年复一年,我碾转于各个城市,混迹于各个行当,为了生计挣扎奔波,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结交了不少真真假假的朋友,但是,再没有谁像老张头儿那样,在我心里留下那么深长的悲伤和叹息。
每当想起那个瘦小的身影,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十年会很快过去,等老张头儿出狱了,还有机会再去找他喝酒叙旧,还有机会安慰他那颗年老无依的心。”谁知道世事无常,这个简单的愿望再一次落空了。
今年冬天,一个同在城里的老乡回村里待了几天,回来后闲聊时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话让我大吃一惊——老张头儿死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老张头儿不是在监狱里服刑吗?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他很奇怪我居然这么激动,就把听来的话一一讲给我听。听完,我已是泪流满面……
老张头儿由于在狱中改造积极表现很好,减刑两年半提前出狱了。相比于他的杀人入狱,这明显不够轰动,人们说说也就过去了,好多身在外地的人都不知道,自然,也没有传到我耳朵里。老张头儿出狱后已经是七十来岁的人了,风烛残年,再也不能干体力活儿了,但是没儿没女没人养老,还得自己挣口饭吃,于是就去工地看场地混口饭吃,还能挣点可怜的工资。但是毕竟岁数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慢慢工地也就不愿意用他了。到这年冬天,老张头儿终于失业了,冒着隆冬的严寒回到了冷冷清清的家里。三间瓦房,一个人,一天天熬日子。好天气时,人们还能看见他缩在墙根儿眯着眼睛晒太阳,阴天起风时,就一天天的不出门。直到有一天上午,几个孩子拿着弹弓穿房过户打麻雀,从邻居家房顶上看见了老张头儿,蜷着身子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孩子们意识到出事了,赶紧喊叫起来。大门反锁着,邻居们从房顶下到院子里,老张头儿还是静静地躺着,一推,人早已经冻得僵硬了,再用手一探,呼吸心跳都没有了。大家赶紧把老张头儿抬到屋里,蜂窝煤炉子是灭的,屋里冷的像冰窖,桌子上有一个空酒瓶子。大家猜测,老张头儿昨晚一个人借酒浇愁,喝醉了,夜里去外面上厕所,摔倒了,再也挣扎不起来,酒精加上刺骨的寒冷很快让他失去了知觉……闻讯赶来的几个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不送医院,在暖炕上缓一天,看能不能缓过来,其实大家都知道,再怎么折腾也无力回天了。第三天,呼啸的北风里,烈烈的二踢脚声伴着稀稀落落的送葬队伍,把老张头儿埋在了村西的坟地里,就这样,老张头儿结束了他孤苦伶仃的一生,魂归大地。
老乡讲完了,看我那么伤感,也唏嘘不已,劝了我几句就离开了。我一个人怔怔的坐着,想了很多。我知道,逝者长已矣,再多的感叹都无济于事了,但我总觉得我该做点什么,来安慰一下长眠地下的老张头儿,也给这段五味杂陈的忘年情谊画一个伤感的句点。
就这样,我抽空回了趟老家,问清了位置,带着一叠烧纸,一瓶白酒,一只烧鸡来到了村西的坟地。一眼就看到那座新坟,正如人们告诉我的那样,只是矮矮的一掊黄土,坟上没有花圈,坟前没有墓碑,只有残留的纸钱灰被寒风吹动,在坟前恋恋不舍的打着旋儿,这座孤零零的坟下埋着一个孤零零的老朋友。我在坟前点燃纸钱,摆上烧鸡,洒上白酒,纸灰、酒香弥漫开来。我一时间百感交集,眼泪不知不觉溢出了眼眶。心里默默念着:老张头儿,安息吧,地下虽然冷冰冰的,但地上何尝不是冷冰冰的呢,生有何欢,死又何苦,对你来说,长眠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那一天,我在老张头儿坟前待了很久,簌簌的眼泪打湿了坟前的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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