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桂花开了,邻居上楼的时候折了一枝握在手里,她在比我低的楼层下去了,此刻,空荡荡的电梯厢里面满是桂花清新甘甜的余味。
我大概是这个城市里面为数不多的真正喜欢桂花的大人,每每路过它们,总会经不住多看两眼,初开始带着点点银白,羞涩地躲在叶子后面,过两三天变成金灿灿的黄,直到落在地上,才带着一点暗淡的橙色,静默安然地躺在地上,颇有一种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架势。
生活在这个城市的第四年,每到夏末,我就已经开始盼望这一场可以预约的花开,可是每每它们盛开得如火如荼时,却又在心里希望它们今年开得少一些,兴许这样,它们就能躲过采花人肆无忌惮地攀折。
说来实在可笑,偏生那些不敢沉默着不敢靠近的人,才是真正疼爱怜惜桂花的人。
高中时一个给我教地理的老师,某天来上课的时候,一反常态地收敛起来了平常笑眯眯的眼神,来到教室的第一件事便是发了一张可能学期末我们才会用到的试卷,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道:“这节课你们做这张试卷”。说完便有气无力地倚在教室前门的门框,眼神空洞地看着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彼时我坐在教室的第一排,紧贴着前门的地方,我同桌在我的稿纸上面写了一句“老师好像不开心”,我狐疑地看了看同桌,然后又仰头满脸疑惑地看看老师,然后迅速写了一句“老师你怎么了?”拿笔头戳了戳老师的腰,他看了看,然后笑了笑,半晌才说“没事”。我觉得蹊跷,便又在稿纸上面写了一句“那老师您开心一点,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会过去的。”
这时,老师才把我叫出去,站在走廊的尽头,他不停地抓着自己后脑勺的头发,告诉我,他生命里面第一个孩子在还没有来得及正常出生就远离他而去了,师母也因为失去孩子觉得压抑,开始怪他工作太忙了,没有在发生意外第一时间把她送往医院。而就连他自己也觉得那次意外是他留给家人的时间太少了,所以他才会突然那么沮丧,以至于一时间没有办法从那种情绪里面走出来。
许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忘记这位老师叫什么,也忘记他是我高中几年级的地理老师,但只要回想起来那个下午,脑子里就能浮现那位老师紧缩的眉头和哀伤的表情。我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告诉师母,其实失去那个未来得及捧在手心的孩子他也同样非常难受,但是我浪漫一点想象,那个孩子回到云端,看见那么懊恼忧伤的老师,也一定会在下一次选择父母时,毫不犹豫地选择重新回到他身边。
旧时读《庄子》,常囫囵吞枣,不得其解,读到“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时,常常在心里问自己,为何能够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却不如在江湖湖海里两两相忘,各自开始全新的旅程。直到后来才明白,与其在同一个网格里面兜兜转转,不如放彼此一条生路,从此海角天涯,各自为岸。
以前有人问我,为什么明明很喜欢一个人却还是要分开,我告诉她,就好像原本生活在同一片海域的飞鸟和鱼,风平浪静时,你以为你们静度的都是美好时光,可是等风浪来时,鱼会想要沉入海底,飞鸟却着急躲入岩壁,说到底本来就不是同路人,分开也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很久之前,认识了一个很痴情的姑娘,她每天六点半起床,七点准时从家里出发,骑行20分钟去给同城读博的男友送早点,然后花20分钟陪对方吃完,最后再花20分钟骑行回来刚好赶上上班时间。
我打趣她说,别这样把对方惯坏了,小心对方不声不响地就离你而去了。她看了看我,半晌才轻轻说,其实她已经在跟男友说,让他申请国外的博后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她因为一些原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这件事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我问她,那为什么还要那样待对方好。她说,因为她想要陪伴他的这一程,没有遗憾。
后来因为她的工作变动,我和她失去了联系,最后俩人结果到底怎样,我不得而知。而也诚如她自己所言,结果怎样并不重要,不过认真陪伴对方一程,若没有遗憾,只一程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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