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暮烟,和妈妈回家好吗?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语,与震耳的音乐声相比,低的我好像都听不见。巨大的迪厅灯红酒绿,拥挤不堪,衣着暴露的男女卖力地舞动身躯,尽情地享受着夜店给他们带来的乐趣。我掉头一看,一个穿着厚厚衣服地女人映入眼帘,与这迪厅格格不入。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个我放荡而又自私的母亲。
我没有想到她还会回来,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愤怒还有……委屈。
你还回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我甩开她的手,转过身去,继续跳着那没有一丝技术含量的舞,随着音乐机械地摆动着身体,大脑和心已经不经使唤,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鼻头的酸楚,把我的脸挤成了一团。我低下头,用头发盖住脸,我不愿让人看见我地脆弱。
我本以为,我再见到她,心中不会再生出一丝波澜,却不曾想,今日,我会如此不堪。
暮烟,和妈妈聊聊好吗?
我很想拒绝,可是脚也不听使唤了,一路跟着她走,我迅速擦干眼泪,迈着大步走到那女人的前面。
我领着那女人去了我们迪厅下的一个咖啡馆。
与楼上的迪厅不同,这里的咖啡馆鲜有人至,明亮的灯光很是晃眼,伴随着柔和的音乐,我和那女人坐到了馆里最隐蔽的角落,这时,我才看清眼前的女人。
破旧的衣服,脸上多了几条皱纹,皮肤松垮而又粗糙,细长的头发不再柔顺,而是像一堆乱草一样躲在头后,两鬓已然微白。
怎么?这三年,你的新丈夫对你不好吗,怎么把你变得和老太婆一样啦?
我冷笑道,从怀里掏出一根劣制的烟,点燃。
暮烟,别这样,好吗?
眼前的女人泪眼婆娑,烟雾缭绕下,我感觉她似乎带了些鼻音。
我好像得到了一丝快感,但不知从何而来。
02
从我记事开始,我的家,便是一栋矮矮的,水泥砌成的平房,没有平滑透亮的大理石,也没有华丽的吊顶,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水泥的灰黑色构成。
那时的生活虽然过的紧巴巴的,但是我的父母相敬如宾。我还记得家里的厨房总是飘着芹菜炒肉的香气,那是我和爸爸最喜欢吃的菜。
门口的荡秋千,是爸爸特意做给我和妈妈的,闲来无事,我便和妈妈一起荡秋千玩。爸爸是建筑公司的一名小员工,而妈妈是一个小小饼摊的主人。每到傍晚时期妈妈就带着我出摊,妈妈长相俏美,顾客都喊妈妈鸡蛋饼西施。
那时候我的家,还是那样幸福。
直到我上初一的某一天,我的爸爸,那个老实本分的小员工,在施工的时候,从楼房上掉下来了,十八层的高空,足以人半身不遂。
我的爸爸残废了,在那个烈日炎炎的晌午,手术足足进行了五个小时,他才用一条腿换来一条命。
妈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冲到医院里,面对着昏迷并且可能一生不会醒的爸爸,发了疯似的嚎叫着,两行泪水止不住地流。
阿离,你这样让我和暮烟怎么活啊?你想让我们都睡大街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快给我起来!
她一边吼叫着,一边敲打着爸爸的胸口。医护人员急忙将她拉开,安慰她,告诫她不要大声喧哗。可她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嚎叫着,最后医院只能将她安置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我能理解她的感受,爸爸对我来说,就是半边天,而对她,却是一整片天。
03
爸爸昏迷半年后,妈妈不再出饼摊,而是找到了一个秘书的工作,减轻家里的负担。
秘书的工作不比其他,妈妈需要每天穿的光鲜亮丽,打扮地花枝招展跟在老板的后面。而当时的我,并不理解为什么出去上班也要化妆,穿那样裸露地衣服,我感觉妈妈变了,不再像以前,变着法地给我和爸爸做好吃的,陪我玩了,她每天早出晚归,回家倒头就睡,一天和我说的话也不超过十句。
学校的家长会,我的位置永远都是空的,学校要求交钱,我永远都是最后一个交的。
别的孩子都说我是一个没爸的孩子,我的妈妈在外面有了新的家庭,不要我和爸爸了。
起初,我还会和她们争辩,和她们打架,告诉她们,他们错了。可就在老师因为打架要求请家长时,整个办公室,一个老师,三个家长,都在等我的妈妈时,我甚至自己都相信了她们的话。那一天我的妈妈一直到放学也没有来,我就在办公室听着老师和家长的数落一直到放学。我的眼泪,一滴都没有掉。
真正出现转折点的是我初三的某一天,我放学回到家,与平时的人烟稀少不同,那一天挤满了人,围在我的家门口,有看热闹的,有看笑话的,还有一堆穿着警服的人。
那一霎那,我的脑子就像空了,我拼命的挤开人,进去,我的爸爸还在里面。
小朋友,你是这家的女儿,是吗?
我点了点头。
那这个女人是你妈妈吗?
警察拿出一张照片,我的头就像炸裂了似的,瞬间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医院里。我起身,准备回家。
我不知道妈妈到底犯了什么事,但我不想她扯上我的爸爸和我。这些年来,我一直是靠着爸爸的积蓄交学费,生活。她每天工作那么忙,早出晚归,我就是没有看见一分钱给过我。
在我心里,她早就不是我的妈妈了。也许就是像别人所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秘书的工作,她一直在做的,只是一个依附于别人过活的小三。
后来,我辍学了,一方面是我的中考没有考好,一方面是爸爸的积蓄有限。我只得自己出去打工,我学历低,年纪又小,只能在一家鞋店做收银员为生。做了三年,今年是第三年。
我原本以为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我会在鞋店里打工一辈子。
然而,现在,她又出现在我眼前。
04
暮烟,妈妈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听妈妈解释,好吗?
我不想听,你已经毁了我的一辈子,还想从你贫穷而又无能的女儿身上剥夺什么?
女儿,其实你爸爸掉下楼的那一年,我们家是有外债的。
我很惊讶,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但也从来没有收债的来家里闹过。
或许,你又在编一个谎,我真的是想不通,三年,你未曾回来看过我一眼,未曾给我寄过一分钱,一回来就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
我吼叫着,咖啡馆里所有人都盯着我看,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一种极为凶狠的眼光看着眼前的女人,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怎么样。
对面的女人再也控制不了,两行清泪刷刷的从眼角滑落,她极快地将它们擦去,鼻梁抽搐,眼里充满了红色的血丝。
别这样,暮烟,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听我说完好吗?
那是你父亲做手术的钱,我和你爸爸结婚时,他突然被查出来大脑里长了一颗肿瘤,需要立即手术,但那场手术需要十万,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我就去做了高利贷,当时说好三十年还清,每月还一千多一点,但是你的爸爸突然倒下了,我的饼摊实在是挣不了什么钱,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一段时间,我很绝望。
我一直在找工作,可是,谁会要一个小学毕业的人呢,我找了半年,最后只在一个小公司里找到了秘书的工作,我知道老板是看上我的姿色才录用我的,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只能在那里上班,就算受了委屈,也都是忍气吞声。
我原以为,日子就这样过过,等我把债还清了,就回家,找一个工资低点但稳定的工作,和你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可没想到……
那个老板,居然吸毒,在他买卖毒品的时候,不小心有警察跟过来了,死命地追着他不放,他把我推出去,要我帮他顶罪,威胁我,如果我不按照他所说的做,他就会来找你的麻烦,他还承诺,会帮我还清债务。我实在是没有法子,就答应了他。
这牢,一坐就是三年。
05
听到这里,我愣住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的。
她坐在我对面,掩头哭泣,这个女人,曾经那么爱美的这个女人,已变的如此沧桑。
我把手上的烟头放在地上踩灭,一下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那种痛苦,尖锐而又剧烈。这么多年来,她承受了谩骂诋毁以及亲生女儿的误会,却从来也不为自己辩解。
暮烟,我们重新开始生活,好好生活,好吗?
我抬起头,拭去眼泪,点了点头。
她走过来,一把抱住我。原本由于抽泣而冰冷的鼻头,有了些许暖意。
这是我这六年来,过的最暖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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