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愿亲手把他送进监狱里。”

1.

“我宁愿亲手把他送进监狱里，只要他能活着。”

如果不是你的世界山崩地裂了，你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很多时候，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是如何被毁掉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多决绝，就有多悲痛。

我想看到的，你可以喝酒，但不酗酒，你从不吸烟，或者曾经吸烟。

我接受不了我爱的人吸烟和酗酒。

我真的不在意自己吸进去了多少二手烟，我在意你，在意你的身体。我想起你那一天天被烟熏黑的肺，我怕我要眼睁睁看着你忍受病痛的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我怕我会猝不及防地被叫到医院里，医生告诉我，要做好随时失去你的准备。

我真的不在意我要帮你收拾多少酒后的烂摊子，我不怕你吐，不怕你耍酒疯，我在意我们，在意我们的未来。我想起你那个常年被酒精浸泡的肝，我怕它每况愈下直至衰竭，我再也不能陪你一起健康地生活，我怕你头脑冲昏走进车里，最后我是在血泊里见到你。

我爸年轻的时候也吸烟，但在我出生之前，他戒烟了，从此再也没有抽过一根烟。

“那你爸真的挺伟大的，我也知道吸烟不好，不过我觉得我还年轻，现在我还不想戒烟，到了那个年龄我肯定会戒的。”

劝一个朋友戒烟的时候，他这样跟我说。

我欲言又止。

多少事情都败在了我还年轻这句话上。

2.

《人民的名义》里，祁同伟给侯亮平接风后，得知侯亮平戒烟了，他表示非常佩服侯亮平，说自己戒了100次，但又复吸了101次。他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人能够把烟给戒了，那你说他这心，得有多狠呐！”

他觉得能够残忍到让自己戒烟的人，一定是冷血无情的，杀人不眨眼的。

他的结局我们都看到了，一个连戒烟都觉得残忍的人，他会有怎样的下场。

吸烟的人当然不坏，只是我们不得不承认，有瘾的人，不管是烟瘾还是酒瘾，他对其他事情也会有难以克制的依赖和欲望。

吸烟是一回事，戒烟是另一回事。

他口中的残忍，其实就是他自身所不具备的毅力和自制力。

某个明星在接受吸毒调查的时候，说自己不知道那是大麻，以为是电子烟。

我们无法判断事情的真假，但我想说解释再多，可能都不如当初的一句“谢谢，我不吸烟。”

不想掉入深渊，那可能就是唯一的办法。

“因父亲总是在高速路上开车时接电话，家人屡劝不改，女大学生小陈迫于无奈，更出于生命安全的考虑，通过微博私信向警方举报了自己的父亲，警方核实后，依法对老陈进行了教育和处罚，并将这起举报发在官方微博上，此事赢得众多网友点赞，也引发一些质疑，经媒体报道后，激起了更大范围、更多角度的讨论。对于以上事情，你怎么看？请给小陈、老陈或其他相关方写一封信，表明你的态度，阐述你的看法。”

这是我高考那年的作文题目。

那篇作文是我整个高中生涯写得最走心的一次，写到我眼眶湿润，忘记了我是在高考。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写作文了，至今我记得很清楚的，是我在作文中写了八个字。

“小爱于情，大爱于法”。

3.

“我宁愿亲手把他送进监狱里，只要他能活着。”

你没有亲眼看到，所以可能我说出来你都不相信，一瓶酒，一支烟，能够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其实你的不相信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

那时候我还是高一。

那天是目目生日，她是我们宿舍的开心果。

晚上我们在宿舍给目目过生日。我记得我的手机响了，我出去了，我好像在电话里跟我爸吵了一架，具体是因为什么，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回过头，眼角还挂着泪，目目在宿舍门口站着。她没说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就进去了。

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开心，毕竟寿星还坐在我的旁边。

没过多久，熄灯了，我的心情也差不多平复了。

我和目目的床是头对着头，紧挨着的那种。

所有人都陆续睡下了，宿舍里慢慢安静下来。

她翻了一个身，戳了我一下，然后悄悄地对我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只对你说。”

那些在目目15岁生日的夜晚里，靠着不稳定的气息支撑着的声音，萦绕在我耳边的热气，一字一句，都让我无法忘记。

“我挺羡慕你的，其实，我的爸爸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我捂着嘴巴，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脸，像个木头人，完全忘记了说话。

我看着目目，平日里最活泼开朗的目目，总是能逗得我们所有人笑到岔气的目目。我想起校门口她开着车戴着墨镜，干练的，气场十足的，操着一口东北话的，性格爽朗的妈妈，我实在不敢相信。

她又轻轻地拍了我一下。

“我爸爸是国家一级豫剧演员，小时候，作为他的女儿，我真的很骄傲。”

“平时他就喜欢喝酒，工作应酬就更不用说。那天晚上，他开车回家，在高架上出了车祸，人当场就已经不行了。”

“警方的鉴定结果是醉驾，而且他的车上还有一堆烟蒂，你肯定能想象出那种烟和酒混杂的气味吧。”

她的表情让人揪心，好像在苦笑，又好像没笑。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才八岁。如果时间还能倒回去，如果我知道他早已不是那种我以为的喝点小酒抽几根烟的程度，如果我知道他会醉驾，我宁愿亲手把他送进监狱里，只要他能活着，真的。”

“哪怕他会坐很多年牢，哪怕我这辈子都不能再坐上我爸爸开的车了，可至少有一个期限，让我可以等到他，而事实是，没有如果，我连见都见不到他了。”

她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

4.

“我爷爷奶奶从小就不喜欢我，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会区别对待我。不过我爸爸还在的时候，我们住在一起，虽然他们更喜欢我的堂弟，但对我倒也没有差到离谱的程度。”

“那个时候，我爸爸刚走，全家人都还沉浸在悲痛中，我奶奶把我和我妈妈从家里赶了出去。他们觉得我是扫把星，一直到现在我都不能接受，更无法理解。”

“我的爷爷，奶奶，姑姑，伯伯，他们再也不跟我和妈妈来往，对我们不管不问。我的爸爸走了，和我爸爸有关联的所有人，也切断了和我的联系。”

“我妈妈是个小职员，没有经济基础，被他们赶出来之后，我们根本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只能租了一间又小又黑的房子。那一年的春节，我和妈妈两个人就窝在那个冰冷的出租屋里，哪里也没去。”

“我妈妈学历不高，早些年，家里托关系给她在一个还不错的单位里，安排了一份工作，工资也没有多少，但是轻松稳定。她为了我，把工作辞掉了。”

“为了能让我享受和别的孩子一样的条件，她从头开始。最开始她真的是完全没有头绪，因为我妈妈基本上什么也不会，靠熟人介绍，她去学炒茶，然后就靠着卖茶，开了现在的贸易公司。”

“我们住进了自己的房子里，也有了自己的车。我妈妈就像是一个无坚不摧的超人，这么多年来，她既当爹又当妈，从来没有再找一个人。”

“她以为我睡着了，其实好多个黑夜里，我都听到她在哭。但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哭过，也从来没有说过我爸爸一句不好。”

5.

其他人都睡着了，她止不住地哽咽。

讲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是平静的，但根本遮掩不住她内心深处的阴影。

我打开手机，微光下，她的泪痕格外清楚。

这中间要经历多少，从不幸丧父，又被亲人抛弃的小孩，变成了现在在我面前的，所有人都爱的，充满正能量的开心果。

这中间要经历多少，从一个靠走后门，才能获得工作的平庸甚至无用的小职员，变成了现在无所不能的女强人。

破茧成蝶，凤凰涅槃。对她们来说，是死过一回，又重生。

试问你们，也问我自己，你想做那个女儿，还是那个母亲？

看起来，她们现在过得很好。但在那之前的无数个黑暗阴冷的日子里，那些不能说的苦，那些只能忍的痛，我们有几个人可以肯定地说自己能够承受？可那又是她们生命中注定要承受的吗？

所有的一切，罪魁祸首，可能就是那一瓶酒，一支烟。

我不知道，当车子冲向高架护栏的时候，是酒精迷幻了他的大脑，还是尼古丁遮住了他的眼睛。但，这就是悲剧。

所有认识目目的人都知道，吸烟和酗酒是她最讨厌的两件事，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