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8月26号,是我姥爷去世六周年的忌日。管自己老妈的父母称为“姥爷和姥姥”,这是我们北方人的叫法儿,南方人通常都是叫“外公和外婆”。
我姥爷生于1928年的农历十一月三十日,于2016年的今天去世,得享高寿八十九。他老人家前大半生为自己、为家庭奔波劳碌吃了不少苦,但退了休以后的晚年生活也享了不少福儿,总的来说我个人认为外公一生过得还可以。
实际上我的姥爷姥姥和我的爷爷奶奶就是一个村里的人,用村儿里的话说,我就是“当庄儿姥儿家”。在上世纪1970年代初期,我没出生前,我的姥爷姥姥因工作原因许可,把我的舅舅和姨们的户口都从村里“农转非”到辽东半岛的大连市旅顺口区去了。我母亲之所以没能同行,是因为跟我同村的父亲结婚前就年龄超大,户口只能留在农村老家了。
我真正对姥爷有印象时,那已经是七八岁上小学之后的事情了。在我学龄以前,姥爷和姥姥也曾不止一次从旅顺口回老家来探亲,看望我的太姥姥,但毕竟是因为我那时候太小了,根本还不能记住事。直到我十岁上了小学三年级以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亲爱的姥爷、姥姥:您们好。我是您们的外孙牛牛……”是的,没错儿。在小学三年级的暑假里,不管是学校语文课上的要求也好,还是望子成龙的我爸妈也好,他们已经开始督促着我学习给亲戚朋友们写信了。“姥爷,老家三河的夏天真是有点儿热,晒得我脑袋瓜门儿直冒油儿哇!三分钱一根儿的冰棍儿,吃到嘴里那可不是一般的甜呀!真是馋死我了……”当我那天生脾气豪爽同时又喜烟好酒的外公,在信上读到这调皮捣蛋的外孙子用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在热辣辣的暑假里向他表达对冰棍儿的甜蜜蜜、眼巴巴的向往时,想必他老人家也许会被我逗得啼笑皆非吧。
天灵灵地灵灵,我写的信还真行。仅仅过了十天半个月后,村里的大队部三天两头儿由县城里往返的邮递员,穿一身儿绿上面还有“中国邮政”四个字工作服的叔叔,就把一张薄薄的长方形盖了三角儿章的绿纸放到大队部。然后大队部的喇叭就喊我妈的名字去拿信,我妈就多半儿会打发我到队部取信。
那张长方形被盖了三角儿章的绿纸带回家后,我妈告诉我说那张纸的名字叫“汇款单”。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壹佰元”,可惜我还认不得。姥爷给我们的回信上,字写得龙飞凤舞的,我瞪疼了眼珠子也白搭,还是看不懂。爸妈看信后,告诉我说姥爷给我们兄弟俩邮来了买冰棍儿的钱,足有五十块哩。冰棍儿多少不提,反正绝对我们哥儿俩是可以吃到的,可最终钱总是见不着的。
尽管如此,少年的我,算是老早就尝到了冰棍儿和写信的甜头儿。从此我深刻认识到把字儿写好,把表情达意的句子写好,就能被班里的好看女同学青眼相看,还能通过写信从姥爷那里换来冰棍儿钱,真是美哉!
连续好多年,我在春夏秋冬四季的轮回变幻里,给我姥爷写过不少信,也收到过老人家寄过来的不少钱。可我从小到大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不怎么样,不管哪一门课,就连60分及格都特难,简直念“阿弥陀佛”一点儿都不灵。可我每次在信上跟姥爷和姥姥汇报自己的学习情况时,一如既往地都说“还可以的,能凑合”呀。后来我爸气急败坏地向外公揭发我说:“您那大外孙子给您写的信里面啥都有,就是没一点儿谱儿啊。”据说我姥爷听了以后仍然是开心大笑,反倒宽慰我爸说:“孩子只要健健康康的,不傻就行,干啥不能吃口饭嘛。”
我姥爷曾是旅顺口区驻港海军部队里的厨师,做饭菜的手艺和口碑都很好。1996年的“立春”那天,是1995年的农历腊月十五,我结婚的大喜日子。那年我姥爷已经是69岁高龄了,但老爷子仍然身体健康,精神倍儿棒。他不远千里地坐着绿皮火车从大连旅顺口赶回老家来,不顾一路旅途疲劳,亲自掌勺儿为我的新婚喜宴造了两天厨,老人家的辛苦可想而知。直到多年以后,我家的亲戚朋友们还因为那场婚宴上饭菜的厨艺和美味,时常会提起我的姥爷:“啧啧,要说起吃那个红烧肉哇,还得是你姥爷的手艺,嘿哟!那肉吃到嘴里头啊,那叫一个爽……”我不由得感叹:确实是360行,行行出状元啊!对于做饭,我就专门儿会吃,不会干,这可咋办?
我姥爷生前除了酒量大、爱抽烟以外,还特别喜欢下象棋。我那年月年轻气盛,自以为棋艺尚可,常常有机会就抽空会陪外公杀上几盘,但是无论我如何绞尽脑汁儿,最后眼看着就赢了,连“俩车(ju)”都给我姥爷吃没了,末了还是“咔嚓”一下,我的老帅仍然莫名其妙地被姥爷给“将”死啦。有时候眼看着我输到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了,七十多岁的外公也会偶尔假装真要输的紧张模样儿,皱眉头,深吸大口烟,嘴里头还煞有介事地爆几声粗口儿:“啊呀!嗨哟我操,你小子要干啥?这回可真毁了……”其实我当时心里头也忍不住直想笑哩,暗想:这老爷子可真有点儿意思啊!这岂不是连打了俺几个巴掌,还要给我个“甜枣儿”吃么?
唉,一转眼,外公就已经离开了我们整整六年,真是弹指一挥间。但他老人家一生开朗豁达的性格却深深地影响了我。我想外公可以自由地在天国里以天空作棋盘,用星星当棋子,跟他同在天国里的老友们随时对弈,便可开心快乐永不寂寞。
人生有酒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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