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本构思已久,本以为尚可与当事人再细聊,不曾想,最后那段录音也成了寄托。或哀思。或救赎。只道是,此生缘数已定,二十五个春秋呕心沥血的教养,于逝者言,当不可如此颓败才是。重新编辑,当是写与自己慰藉之说罢。
多角色的身份
自小就知道,爷爷有个让我崇敬的身份——军人。
模糊的儿时记忆里,在车祸受伤前,爷爷总是挺直后背,自带着震慑气场;双目炯炯有神可观六路,耳力极好同听八方;六七十年代保留的后梳发型一丝不苟,帅气威严。兴许是作为军人多年不改的严肃气质,总让我觉得他太严肃不苟言笑,每每见他便肃然起敬,又显自己胆小得可笑。如果那时已经学会敬礼的话,每每见他绝对怕得稍息立正军姿站好,敬礼抬到手酸都不可能敢偷懒(这是警校后才理解的一种军人情怀)。
从复员后工作到回家,多年都未曾改变他的军人习惯。自带早且准的生物钟,没闹钟也总能准时在早上六点喊我上学(这让十多个闹钟都醒不来的我羞愧又佩服不已)。干净整洁近乎到洁癖,着中山装配袜子大头翻皮鞋,再加上整齐威严的发型,气场自不必说,精神气质竟是他同龄者无可企及的。可儿时的我性格竟不知像了谁,怯懦胆小到不敢与他说话甚至聊天。爷爷本就不喜哭啼声,偏就不知儿时的我哪里那么多眼泪,明明从未打骂我甚至疼我甚过他其他儿孙,我却越发怕他。除了每天准七点跟着他看新闻联播外,小学初中时期在家中甚少与他交谈,致使本来怯懦的我越发寡言与内向,家人也寻不明缘由。(现想来着实也想不明白,儿时的自己体质虚弱多病+内向胆小且易哭是为何?到底那样“林妹妹”般的性格确实让家人亲友头疼,更让现今的自己厌烦)。
除了每晚准七点的《新闻联播》外,爷爷还很喜看书,军事历史新闻古籍类应有尽有,提及十大元帅、新中国历来的政府领导者以及世界各国历史领导者斯大林、克鲁晓夫等等生平事迹可细细道来。听爷爷教诲莫不如说给我们普及的是多方政治历史文化。在没有手机网络的那个年代,在偏远农村地区的我,知识来源除却课堂老师教于外,大半是源自于爷爷。对文字的特别偏爱及对新奇世界的向往,也源自那时,就是可惜了那时性格怎会如此怯懦内向,丢失很多爷爷教诲的品格气质。
作为军人的爷爷,就是记忆中的全才,是儿时至今的偶像。有学识教我读书认字;写得一手自带笔风的书法;文章更是信手拈来;懂医理,虽不是专业医者可在医疗落后的那个年代,家人邻里的伤寒感冒小病痛他都能开出药方治愈,后山里的草药也能一一地教我认识,细说治疗功效;家里电线线路他知道怎么接,买来的电视机从黑白接天线到彩电装“锅盖”再到无线电视,无一不是他一手安装,我们眼里的他竟犹如魔术师一般;有设计绘画才能,家里的各类建设,他只需略微思考就能画出样图,随手一个炭火便能在墙壁上画出生动的图案,连一只手都能画得骨节分明;好象棋,棋艺少有人能破,遗憾儿时的自己太怕爷爷的严肃,只有跟在他身后观棋的勇气,错失了学习爷爷下棋的超好技艺,实属可惜!喜花草园艺,带着老爸到山里找大树杜鹃、兰花、山茶以及其他我不认识的花果树苗移栽到家里修饰庭院,嫁接各类果树,在园子里种了葡萄,修剪紫薇花缠成花篮式的造型,俨然一位园林行家;有一手好厨艺,尤记得酒焖五花肉和木瓜鸡,色香味俱全,连做菜的好多步骤都是爷爷教我的!会理财,能主内外,年轻时是我这一家子的家主,分担和布置着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宜。这样的爷爷,我敬畏和爱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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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是我记忆中的爷爷。
而复员之前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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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出生于1932年农历八月二十。1942年,日本侵略军侵占腾冲,于同年8月5日驻扎到寺山大寨(就是我家所在),当时爷爷才10岁,次年爷爷失去双亲,与唯一的哥哥(即我大公)相依为命,度过艰难苦不堪言的童年岁月。
1951年19岁的爷爷瞒着他哥哥(我大公)报名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鉴于他有受教育水平,进部队集训后分配到昆明军区司令泰基律将军领导下的第十四军四十一师122团当通讯员6年。隶属中国志愿军中国野战部队滇西战区。1953年加入共青团,195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服役期间立二等军功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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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所在部队属滇西战区,常驻保山潞江坝 隆阳区与瑞丽姐告等地。1956年部队小组到保山隆阳区完成最后任务后宣布部队解散,所有战士一律复员无一特例可留队包括班长及以上领导全数复员(这些是依稀听爷爷聊天说起的,也记得当时谈至此爷爷的沉默和泪光,那时的战友一别一世都杳无音讯)。同年3月爷爷复员,同月7日回到腾冲,同月15日,腾冲区委邀请,列席参加了腾冲县第一届中国共产党代表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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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3月,复员回到腾冲后调任腾冲县组织部工作组,负责和顺乡建党工作,适选杨本聪任书记,王顺才任乡长。工作完成妥善后的同年6月,调往曲石区双龙乡整顿落后支部,恢复支部党建工作。同年底,调到七区(一直未咨询爷爷当时腾冲县的区划分,所以这个七区应属永安至桥头一片,也未曾细查就此写着吧)任团工委。1958年受区委派任《东大沟修理》总指挥,完成东大沟修理计划,驻扎磨盘石。而1958年正值“大跃进”的开始,参与修理计划的4100多民工下放3000多人,指定一人留守,并将爷爷调回区委任职区委秘书。同年县委召开六千人群英大会,爷爷被评为当时的“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收到区委表彰奖励。1959年底又调任五合公社任公社秘书,区委提前言明“从北到难”调任他,即哪里困难就调任他到哪里,便到了五合整改及其落后的群众基础,作水稻等农作物种植的技术指导,二三十岁的年纪用实际行动让本不服爷爷皮鞋袜子衬衫打扮的那些群众集体佩服,工作得以顺利开展;跟少数民族“白衣族”的白姓氏领导者成为好友(至今都有儿孙往来),并借给爷爷族内发言者代表的大花坎肩让民族兄弟听从工作安排。从整顿生产组织到文娱各类都建设完善起来,当时是人大第九次会议(在跟爷爷聊这些时已是十九大召开后了)。在1961年调任(团田)麻场(后改麻类作物试验站)科技指导工作组。1970年4月申请退职,同年5月批准退职。1977年到寺山大寨后,选为生产队队长,任队长10年,建寺山河石拱桥一座,他亲自监督设计施工建成,到现今都在使用着;组织领导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到户;两山到户自亩地到户……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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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太多不记本不留名的有利集体大众的好事,而因为他本人性格刚正不阿,从未私吞过一分一厘大队的财务,反倒是自己补了不少给大队上,什么事都替大众考虑,没住房分出一部分地基给人安了房盖了屋,大事小事忙前忙后,自己家都顾不上多少…(而后连续的几任队长作为却大不如前,私底下不清详情也不能乱评说)。但自小是看着听着对爷爷不同的评判长大的,也想质问一下那些不满爷爷作为的人们,古今中外,有谁是完人,功过是非自有良心可看出来,而爷爷也从未在意过别人的那些误解或是不明理的谩骂非议。而我的成长里那些好的品格,无一不是爷爷言传身教的,所幸那些长到骨子里的性格都是爷爷觉得好的。
自1958年轰轰烈烈的“大跃进”开始,“合作化运动”由互助合作办初级社、高级社、大办人民公社,“大锅饭”直到1961年才改食堂,期间三年,体制多次变动,三年自然灾害也就此形成。政治运动方面,“整纪整风整党、三反五反、肃反、镇压反革命”“四大、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大批斗、反右斗争…”。那些历史课本里了解的知识与情形,爷爷如那个时代的影射般经历着,记录着,思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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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调任到团田麻场工作组后,爷爷因工作原因结识了他的终身伴侣,也就是我奶奶!
他们的爱情
爷爷年轻时,肯定是帅的风流倜傥那类,加上他随时精神抖擞的后梳发型和帅气的中山装皮鞋搭配,他自己都说去到团田工作组关系好的女同事朋友都好几个!刚好麻场组织安排文娱活动,每晚都有节目,周边各个生产大队赶路连夜去看!奶奶又是她们舞蹈团一员,安排节目或是平时爷爷总跟奶奶她们十多个已婚未婚的女性一起聊天!老一辈的爱情不像现在那么主动和热情,他们也是这样平常相处下被同事朋友起哄撮合起来的,然后双方又互生好感,于是便走到一起,恋爱谈了有近两年多,这也算是他们那个年代自由恋爱的楷模了!曾跟爷爷八卦奶奶他俩谈恋爱约会时有些什么活动,他跟我列举的比如去集市逛街,说说话,闲逛着聊聊天……爷爷说那时的他跟奶奶,从不会争吵脸红也从未吵架!
最后两人确定结婚了就到团田那边团委处打了结婚证书,单独腾出一间职工宿舍作为新房,跟上级申请了结婚所需的物品,即是送给新娘的一套新衣服 (白色衬衫,黑色长裤,黑色皮鞋)、红色铺盖行李、花纱布、蚊帐一套(那时物资极度匮乏,购买蚊帐和花纱布需要结婚证才可以申请,而且物品选购是票证形式,布票粮票鞋票各种,花纱布统购统销,还要看需不需要买,如果不统一买就要受组织批斗处分),所以作为共产党员的爷爷在那时他俩的婚礼一切从简,但爷爷却用了当时所能用的最好的物品送给奶奶当新婚礼物。(爷爷跟我说起他们的往事时,爷爷和奶奶都眉眼带笑,声音里透出了深情,话语里也满是幸福的味道,而奶奶更笑得像一个小姑娘害羞时的样子!)从奶奶的娘家送亲到了爷爷工作所在的麻场宿舍新房,爷爷还特意安排摆了很多桌那时很少有的糕点招待送亲队伍。难怪奶奶他们不干涉我的情感婚姻问题,是因为她年轻时有美好的爱情,她也希望我有自由的选择权利,只是总劝我要是有合适的也不要错过了!
到我印象中,他们的爱情是这个样子!不管奶奶爷爷吵架冷战,一到街天,爷爷就要吃一碗奶奶做的豌豆粉或稀豆粉(然后奶奶都知道爷爷的那份不加芫荽)!爷爷每年都要奶奶做粘米团吃(她在团田时那边的特色甜点,一般在清明时吃)!再不然就是话题不投机争吵一下然后爷爷又换其他话题问奶奶话!而奶奶是不管爷爷再怎么发火脾气再怎么差,她都耐心的跟爷爷讲话,或者是多年来养成的跟爷爷相处的方式!再而后的,是爷爷耐心的教奶奶认字,奶奶拿着老弟的语文课本,每天回家都要爷爷教她,一遍一遍又一遍,一直到全会(那时我在读大二,奶奶的这个学习动力与能力,也成了我的崇拜对象了!)爷爷年龄大了奶奶11岁,却相伴走过了一生没有相差11岁会有的代沟的婚姻生活,他们是跨越将近一个世纪的过来人和生活进步改善的见证者!
他们结婚一年多姑妈出生,爷爷还跟我说大公去看爷爷他们,说吃饭时活泼调皮呢姑妈在火塘边玩耍把汤弄撒!(说的时候,满眼流露出的是一位父亲对女儿那种无奈又慈爱的眼神,满脸洋溢着幸福!)姑妈四五岁的光景我父亲出生,而后又是老爷(ye)大爷出生。刚好党建工作也近尾声,区委也决定取消党建工作组,重新安排到县城工作,爷爷说当时年轻,“大锅饭”时期很是受不了“敲钟吃饭、盖章拿钱”的生活方式,他想自己去发展不受教条约束,就带着支持他一切决定的奶奶和孩子们回到界头大公那边老宅家里。爷爷觉得虽是亲哥哥,但都已经成家一家不成两家不是,就跟大公商量了找了他姨孃的一处老宅处重新盖新屋(即现在的我家),到家安顿好后老孃出生。从那时起到现在,爷爷奶奶都不再离开过这里。
我曾开玩笑地问爷爷当时怎么不留县城,爷爷沉默一会儿后回答我。那时一方面是“文化大革命”闹的厉害,县城又是批斗又整风的不放心孩子们的安危;而另一方面,应该是跟组织决定有冲突,不满组织个别决定,当时又太年轻,脾气又烈,一时冲动就退掉党建工作多年所得一切荣誉与证书福利,申请了退职回家,白手起家。语气里的少许无奈和轻声带过的一些往事,是因为有些在意后来被家人埋怨过他年轻时做法所以才有的吧。而他说这些的目光里,更多的是笃定的信心,不后悔过当时的决定(我也很感激他所做的一切别人眼里好的坏的地决定,从而让我降生在这个家庭里)。
岁月催人老。爷爷很早的就给自己选好了生基地,他内心曾经很强大很看得开也有远见,还写了墓碑上的刻字备用。这时才恨透了那时的我,年幼无知不为理由,不孝才是最不可原谅的。大一军训那年爷爷就过了八十大寿,如若不是他不管家人的反对硬是支持我读大学,无法想象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很感激爷爷让我有见识这个宽阔精彩世界的机会。可是,却也因为这事伤害到心疼着他的那些儿女的心,后知后觉的余生良心都将备受谴责,只能努力求得一丝原谅心安。在此,道声感谢与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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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残忍处就是在你最爱的人身上留下深刻明显的印记。我记忆中那个全能要强的爷爷,那个独当一面的伟岸身影,渐渐佝偻了背,渐渐白了头发,渐渐地行动迟缓,渐渐地模糊着曾经炯炯有神的眼神。在不知不觉里,他像个孩子一样羸弱,需要拄着拐杖还要搀扶着才能行走,甚至到了行动都很困难的地步……可是即便如此他心肺功能依旧很好,血糖血压正常,说话依旧稳健听力也极好,只是病痛折磨得他让我们分外心疼。家人费心给他找了很多药方缓解脚肿的病痛,姑姑老孃她们也随时探望着照顾着,奶奶也用心做着各类爷爷想吃的饮食照顾着起居。而我,全然想着家人都有时间照顾他而放心做自己的,时不时又回去看望他。有些遗憾,往往就是自己的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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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又好似被爷爷预先安排好了一般,一如他的性子,不管什么事他都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苦恼,他让家人没一个预料到,大爷(ye)说他在最后都睡得很好,就一直一直睡着不再醒来,他终于可以睡得安稳了。
我以为我会被哀伤淹没,会痛哭流涕,会情绪失控。可这些都没有,一滴眼泪都没有,总觉得爷爷就是睡着了,出远门了,还会再见呢。而且,想要悲伤的情绪都被各种忙碌盖过了,忙到忘记该伤心还是该哭泣,忙到可以随时随地的睡着那种。爷爷您会骂我的吧。
悼念礼,应了风俗“敲铛铛”(尽管爷爷很排斥这些,也不迷信),请了道士先生念经,然后我们磕头跪拜,说真的,数不清的起立跪拜交替中,一种莫名的难过和忧伤盖过了膝盖的疼痛,泪腺不断地变脆弱,可先生们已经告知不能哭泣不能流泪,所以大家都以各自的方式转移着悲伤。不论迷信与否,这是生者对往者寄托哀思表达思念与遗憾的方式。也是最后的能尽的“孝”。
偶然才听老常二哥提起,他说爷爷曾有次跟他聊天,说起他最挂心的人除了弟弟就是我了,他说爷爷从未对我有过不满,除了读书时候,我才想起来高三那年跟爷爷说的心里话,那时真的不懂事,借着压力大的借口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计较后果,以至于从那之后爷爷再也没骂过我…还有,他说爷爷的心愿就是我能读书然后毕业后有个稳定的工作,可是我没有达成他的心愿。从读书到现在我没有照他说的入党我没考公务员,甚至连照顾他都做不到过。最大的遗憾,不是遗憾没能见最后一面,而是遗憾我没能说句“谢谢您,我爱您”。
曾以为的可以平静接受,以为做好万全心理准备了,但谁能预料到人的感情是何等脆弱,总以为能像以往一样的逢凶化吉,可这次是如此突然。家人都说7月6日那天,爷爷躺在床上一直喊我名字,找了近一整天,隔天才打电话告诉我,回来晚了那么几个小时,所剩的并非遗憾,而且内疚,内疚着没陪伴他,内疚着让他一个人面对没法在沉睡前看到我时的慌张恐惧和不放心,内疚我欠他的解释。
第三天。
我不清楚那些法师们帮念的是什么经文符语,不知道八仙桌从家堂正厅摆到走廊院子里,摆了斋饭供果香火纸钱是什么礼数,但是,那是一种礼节风俗,是生者对于逝者表达哀思与寄托的方式,也是儿孙们最后能尽的孝道的方式,不管是真心地表达敬意或是流于形式。可爷爷,您知道吗?原来开心的节日或好的事没法让人都聚起来,悲哀难过的事反而可以让所有三亲六戚地聚在一起,那些连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的都会来。追悼会上,除了我们最亲的这一家人外,还有很多旁系出来的亲戚,在院子里给您行跪礼,不管假意或真心,他们得知消息来了,帮忙的帮忙,吊唁的吊唁,很感激他们的到来。哀伤并不可能都感同身受,但是感激他们最后的悼念,感谢他们对您最后的敬重。
第四天
早上六点吃了早点,吃了“团圆饭”,“招灵”后就要起棺送爷爷走了,而这几天里不止一个人看见我就跟我说“你跟你爷爷是同生人(生肖相同),是一生人,从家送他灵位棺木走时你不能在场,你回避,他们走后你才能出去,到了公墓入棺时,你也不能在场”。听完,心底莫名闪过一丝疼痛,最后道别没有说,最后一面没赶上,连最后看您安顿都不可以。我本不信这些礼数,但长辈那么多人劝说,我也理应敬重。泪腺似乎想要决堤,可好在很忙,忙到什么瞬间出现的负情绪都被忙冲散了。很好。还好。
目送出去,我只能最后的最后才能跟着走,鞭炮的硝烟里,寻觅着爷爷即将安顿之所,像迷路了一样却又知道找寻方向。
感谢这四天以来寺山大寨的大家的帮忙,虽然感谢的声音微弱,还是借着这篇文字表达的,但是真心的感谢大家,我已记在心里。
最后一天晚上
忙完各类,收拾洗涮妥当各种桌椅器具结束后,我就不敢再正视爷爷的照片,不敢正视爷爷的眼睛,也不再敢看这个“家”一眼。老孃带我和表妹去澡堂冲了热水澡好好休息了一晚才回县城。
从那天起到提笔,自我安慰、反省、带奶奶散心、看书、回忆……各类方式用尽,似乎都未曾正视内心,日记也自那天起不再提笔。因为,自己写文字比读文字,更容易把人带入忧伤的内心世界。
直至提笔的现在,我都在设想拿着自己设计的庭院翻新图纸给您看的场景,我们说好的完成设计图了要给您修改的;还有我跟您说的中大的毕业证书也拿到了,说好领了后就带回家给您看的;还有很多约定好的事呢,这些不过离您沉睡时间不到一个星期,您一直不放心我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工作,可我还一事无成您怎么舍得不再看着我了呢?我们最后聊天的那天,是我这几年来情绪很低落的时候,突然想您了就请了假回家,见到您再难受的情绪都瞬间消散,即使沉默不语就陪您坐在火塘边烤火,都是无法企及的平静。那天我跟您征询工作相关的意见,您还说“公务员不考就不考吧,做你自己想做的工作就可以了,只要每一个工作都尽心尽全力做好就行”,安心的我看您养神都没跟您说一声就出门了……我竟不知,这次最后的道别都没有好好说过,您就沉睡了,甚至连最后一面都赶不及。而家人那句“不要让自己留有遗憾”竟成了魔咒一般的存在,时刻在潜意识中鞭打着自己。终于,还是留了此生最大的遗憾。
自那天到现在的提笔,这段长达“百天”的时光里,沉默、失眠、恍惚、失神、漠然、麻木、封闭、呆愣、……一系列难以置信的举动出现,工作时跟人言语尚可分散注意力。独处时,无声息泪珠、放空的大脑、无边际的慌乱、满内心世界里充斥的责骂、周围围绕极度憎恨自己的那些骂声责问声、似刀尖划过心脏的钝痛、……想找寻在梦中的告别式。最终,时光离散着,冲淡着,也遗忘着。终是偶然一天回到本以为再不敢踏足的“家”中,在您严肃却慈祥的目光里,安稳平静的睡了近三十多个小时。此后,再不会让自己就此颓丧下去,继续为着曾经的约定努力尽力。
虽然,那冗长的睡眠里,无梦亦无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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