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则声

不要则声

偶尔看到《红楼梦》【第一百一十六回】其中有一句，｛那侍女说：“站着候旨。”宝玉听了，也不敢则声，只好在外等着………｝。

突然想起小时候，不管大人谈论大事小事，小孩都是站在旁边不敢则声的：“细伢儿话多，不要则声。”后来便渐渐的养成了一种别人说话我不则声的习惯，而我内向的性格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年少时常去外婆家，外婆虽说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言谈举止绝不亚于富人家的千金小姐：吃饭时别端着个碗靠在人家门框上；上桌时筷子不能伸到别人面前去夹菜；衣服要干干净净的，不能巾挂巾浪挂浪的（要看家中妻，就望男将衣）………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大人说话，小孩不能则声，这是外婆每天给我必讲的口头禅。

外婆每天早上醒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摊好的油摊烧饼，用白壳儿碗装进里锅上方的碗篮里，待我睡醒时，便嘱咐我出去玩饿了的时候，自己回来到碗篮里拿出来吃，但跟别人不能则声。

初中毕业后，学了门手艺出去混饭，我跟外婆的接触也就越来越少，嘴巴子便开始有所松绑。

一次我跟表兄两个人代表泰兴班组，去一个叫做锡惠里的全国样板住宅示范小区砌样板墙，墙砌了一米多高，便来了一群戴着白安全帽的人来检查，最后验到我们墙体时，发现这些人“坏”得很，他们竟然验收我们的反手墙，误差3毫米，其中一个人一声令下，便拿了一根一米长的钢管，伸进墙体预留模板洞，随着“哐”的一声，墙应声而倒。

表兄直性子，受不了这等奇耻大辱，毕竟不管怎样，我们表兄俩在分界建筑站砌墙还是赫赫有名的。而且又是反手墙，误差在允许范围之内，我们便拿了铝合金靠尺去验收人家的，结果误差1.5厘米，我们找到了队长质问。

队长将我们拉到了一个墙角：“你们表兄俩不要则声，晚上我请你们喝酒，那条墙是基建科长的小舅子砌的，但他们不敢得罪，只能将你们表兄俩的墙扒掉过过场。”

晚上吃饭的时候，每个人都天南海北的谈得津津有味，而我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坐在一旁不敢则声，我觉得我说的每一句话，对别人来说，都是一种忏悔之词，我开始变得沉默起来。

逢上所有的公共场合，我不再与人争论，一个卑微的人，无论你的理由有多正确，但你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聪明的人会说你是个老实人，直爽的人其实就把你当成傻子，做个傻子也好，因为只有在那一刻，我才感觉到别人对着你笑的时候，应该才是最纯真的吧。

前年村里改造，母亲在我们家围墙上种了点缸豆、丝瓜，母亲年龄大了挑不动粪，就用尿盆一点一点的从茅坑里端上来给它们施肥，眼看已经开花结果，可村里管事的人说是国家不允许种有藤的农作物，强制性的全部割除，母亲与他们争执，管事的人说：“你不要则声，我给你补贴50元钱（但到现在一直没有拿到）。”

农村人都说小孩说话不算数的：嘴上没毛，说话不牢。可那管事的人是个成年人，嘴上的胡须都已经黑压压的一片了。

一直到今天，我还是很想再听听外婆的那个声音，因为只有在那个年代，我才会感觉到这世界上很多的事情，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可我的外婆她已经不在了。

不要则声，童叟无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