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不知名杂志社来催稿,他们的情感专栏大概又缺狗血的爱情故事了。我是个不入流的作家,这还是比较动听的叫法,事实上我就是一个没有固定收入的写手,和现在大多写手不同的是,我并不寄居在网上,我给指定的杂志社投稿。在纸质媒体并不景气的今天,仍然有人能要我的稿件,我相信是我写的东西还不错,尽管都是些比琼瑶还琼瑶的故事,但爱情从诞生之日起便是有市场的,它必定同人类一样拥有着绵延的生命,直至人类灭绝的那天。
我写的爱情故事,男女主角没一对是有好下场的,这可能是我骨子里带有对于爱情的悲观宿命感。我接触到的许多人,男男女女,包括我最好的哥们,当我问他们爱情时,他们会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然后发出怪笑,反问我爱情是什么东西。我现在写的一部小说,女主角叫贾亦冰,其实就是甲乙丙,给人取名是件麻烦事,我无妻无子,自然未经历过给孩子取名这样郑重的事情,但是我已经给自己小说里的人物取了很多次名,用光了我对于取名的热情,索性,胡乱假借的安个姓名吧。
在这部小说里我照样没给男女主角一个好的结局。女主角经历了一次情感的打击,失望之余匆匆嫁人,却一辈子在婚姻里寂寞的苟活。在写完结尾我打算第二天把稿件发给杂志社主编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小说里的女主人公贾亦冰找到了我,她哭得楚楚可怜,问我为什么要给她这样一个结局。我问她这个结局不好吗,相比爱人死去的悲惨,你该庆幸自己还活着。贾亦冰突然变得愤愤的,杏目圆睁,很生气地质问道,我做错了什么,让我遭遇感情的创伤后再让我嫁给一个根本不懂自己的人。
在梦里,贾亦冰的质问如此清晰,以至于早上醒来后我突然有了改稿的冲动。给主编打过电话,告诉他我需要把结尾做一点变化,我真的改了起来。我始终相信,世上的圆满是件难得的事情,可我这次想让贾亦冰圆满一次。于是,我让那个伤害过贾亦冰的男人又回过头来找她,恳求她嫁给他。我觉得贾亦冰会很喜欢这个新的结局,我期待着在梦里和贾亦冰相见。
贾亦冰又出现在了我的梦里,这次她仍然不满意。她给我的理由很充分,她说,至尊宝使用月光宝盒仍然救不回自杀的白晶晶,有些事情发生就发生了,有些感情结束也就结束了,回不到原点,努力想回去时,一歪头会发现另外的风景,不是吗?即使遗憾,再回去也不会同原来一样。
我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便问她想要什么样的结局。她笑笑没有说话,像聊斋里常出没的鬼狐一样,来得突然,去的神秘。我惊醒了,贾亦冰已然不在,我没有记住她的脸,却记住了她的话。
我又给贾亦冰改了结局。我就像她的命师一样,不停的改贾亦冰的命运,我能想到的结局,哪个我都不满意,或者说,是贾亦冰她不满意,她又不肯告诉我她理想中的结局设定,我只能在梦里不停的猜测她的所想。琢磨女人的心思是很难的,我尽量去感受一个女人的所想所做。并加上这样一个假如,假如我是贾亦冰,我会怎么样。有天晚上,贾亦冰出现了,她并没有和我争论她的结局,而是像个老朋友一样坐在我的对面,同我一道饮茶。她的眸子分外的明亮,映满了杯中绿茶铺开的碧影,她忽然变得妩媚起来。看着这样的贾亦冰,我心里生出一种异样之感,很想去握一下她光洁的手,这应该是很唐突的行为,但是我似乎控制不住自己有那样的想法。我想,让贾亦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来做她的英雄。
贾亦冰,这个我虚构出来的人物,她是小说里的女主角。她有些自不量力的清高,被某种不可思议的自信团团包围着,你觉得她应该惊慌失措时,她却镇定得可怕。但是她善良,非常执拗的区分世界的好与坏。她的不可思议的自信还体现在她总是据理力争的为自己的生活辩驳,似乎她永远是对的。这样一个毛病该是男人难以忍受的,我也不喜欢她,就像托尔斯泰最初想把安娜卡列尼娜塑造成一个荡妇一样,我刚开始只不过像用贾亦冰这样一个角色讽刺当下无孔不入的中华田园女权者,但是写着写着,贾亦冰就变得正面起来。大概是她那些小善良打动了我,虽然那些小善良也是我为她安排的,不知不觉,我就把她写成了我喜欢的那种女子。
但我并没有由此改变她略清高的本性,这点小瑕疵反倒让我觉得她有些俏皮感。不要说俏皮和清高一点搭不上边,在繁杂的事情中偶尔清高一下便是卓绝出群的俏皮。因此,我在梦里遇见我小说里的女主角贾亦冰,无条件的答应她改结局的要求。
我最新修改的结局是贾亦冰和挚爱分手,一个人到W城散心,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算命的男子,大约40岁上下。她觉得一个中年男人做算命的行当甚是滑稽,于是兴起,让算命先生帮她算算将来。算命先生说她将来可能遭遇一场大的变故,她问什么变故,算命先生便不再言语了。
贾亦冰曾在梦里问过我,为什么不写一个好点的结局。哪个结局不好呢?我是个挺悲观的人,在我的预测里,没有人会幸福,甚至没有一只狗会幸福。我并没有写明算命先生知道的贾亦冰的将来是什么样子的,那是我在小说里给贾亦冰留下的最后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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