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厦门了,一年支教工作结束。临夏成了远方的牵挂,成了很美的梦。
一下飞机,大棉袄已搭在臂弯,仍觉得热,相当同情我的脚,被两双袜子裹得要抓狂。空气里饱含水汽,变得湿重,穿行其中,竟要花点力气。尤其是要把饱含水分子的空气吸入肺里,还真要费点劲。粘乎乎,到处粘乎乎的,突然,我开始想念高原的干爽和轻盈了。
领了行李,一拐过弯,便看见等在出口处的周大叔了。他实在太显眼,很别扭地捧着一束花,很不自然站在那里,抿着嘴腼腆朝着我笑,镜片后的眼睛亮闪闪。心中一暖,平时要大叔送束花,他脖子一拧:“一大男人拿一束花,像话吗?这很要命的。”现在,我成了他的命。不觉得把行李车推得飞快。
“不好意思,刚从岛外回来,没找到像样的花店,这束花不太漂亮。”他把花递给我,像个期未考砸了的孩子。
他知道我爱吹毛求疵,却不知此刻的我有花有被挂念有被翘首期盼已是非常幸福了,怎么还会计较?不过,花真心有点小俗,.大面积的红玫瑰,当中间或两朵粉玫瑰,几株灰白瘦小压根儿来不及开出紫花的勿忘我 ,稀稀拉拉立在花丛间,外加个浓粉色的包装纸一束,你就只能想到花,只是感动,而不太会有浪漫的感觉,以及由此带来的遐想。
买花的人当然比花有魅力,我便仔细看他。这一看,便是惊吓。“那么瘦?脸色那么差?这么憔悴?……”问句如放鞭炮似又急又响在他面前炸开。
“每天游泳,配合适当节食,这两天刚好感冒……”他说得风轻云淡。
“什么年纪了,天天游泳,还节食嘞,外型身材有那么重要吗,给谁看呢?折腾出个毛病,就直接成了糟老头,划算吗?人活这把年纪,还看不透,你看我们隔壁那老王,多好的人,不就是因为锻炼过度……”我叨上了,刹不住嘴了,闲置了半年的“叨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若不是周同学的咳嗽打断了我,我这长江之水还在滔滔汹涌。
不过,我也有点奇怪,对方压根儿没打断没申辩没有不耐烦,我这“噼哩啪啦”的单调鞭炮声对于他竟如交响乐般的享受,这和往常大相径庭。心突然间就酸了,想必是他这一年太寂寞,连个叨他的人都没有。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没舍得继续叨了。
车子在成功大道飞驰,再穿两个隧道就到家了。一进家门,发现地板光洁,家具逞亮,挺整洁,挺出乎我的意料。但总觉得家里有点变化,可又说不上是哪里。
“咳咳,”周大叔清了清嗓子,“你是在找客厅那棵树吗?不好意思,它被我养得只剩下树桩了。”
可怜那棵摆在音箱旁曾是枝繁叶茂的大树,那棵曾让我在嘈杂的尘世间捡拾片刻平静的那棵大树!那棵曾……我的目光如刀光剑影般向周大叔扫射过去,可是,立马溶化在他愧疚的笑容里了。
“算了算了,他也不容易。”我极力安慰自己,深呼吸一次,两次………这时,,我有了些心理准备:或许,或许等会儿还会有需要深呼吸的时侯。
没错,那一晚上,我都在深呼吸———
经过鱼缸前,我的眼睛瞪成了灯笼……
偌大的鱼缸,只剩了一条鱼。它沉在缸底,懒洋洋半卧在沙砾上,两眼溜圆直楞楞看着我,看不出半点活气。
“周,周,周大叔,鱼呢?”我开始胸闷气短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养好沒养好~”大叔无邪的大眼睛满是歉意。
“为什么不再去买,让它孤零零的!”我的分呗一时降不下来。
“我们要回浙江,好长时间没人喂它们,年后再买更好些……”
深呼吸,深呼吸……
或许大叔说得不无道理。但一想到这鱼儿将孤独迎接新年,就难过就自责。
鱼 儿一定无聊,硬把沙子拱出了波浪线,凹凸起伏,有了些美感。原先的亭子倾斜在了沙坡上,很像是鱼儿的精心杰作,因为我凑到鱼缸前看它时,它懒得搭理,悠悠地把头藏在了亭子的后面,这设计竟是如此合理巧妙。 它这是和亭子惺惺相惜吗?……
深呼吸~深呼吸~
踱进儿子房间,心就痛了~
这在三九严寒,但儿子床上铺得还是空调被,很薄很薄很薄的一层……
深呼吸~深呼吸~
路过书房,沙发上堆满洗过没叠的衣服, 深呼吸~深呼吸~
在深呼吸中,不禁感慨:家里少了我不行,此外都行。
“不一定哦,换个女主人也是可以的。”周大叔满脸笑意神补。
蓦地,发现周大叔就是《皇帝的新装》里的那位小孩,天真无邪说了真话,靠谱的老实人哪!
有少了我不行的吗?临睡前,我问了自己。终于,有了个比较满意的答案——
我自己少了我不行,我要努力做自己,不把自己搞丢。这样对万事万物才有自己的看法,有自己的坚持,才不枉来世上一遭~~
我应该是找出答案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睡着了。回到厦门的第一夜,我睡得很好,连梦都不曾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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