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寺院里、在盛夏的天地间待个几日,你不得不承认我们谁都是婴儿。
17日凌晨四点,天微微泛着光,一个时辰后,肥大的云朵将探出地平线。在靠近惠州大亚湾的海滨,观音山山脚,我艰难地抹把眼睛,走出寮房,眼前竟是铜黄和朱红色的庙宇。
师父们领头七点,寺院前排起了朝山的班,静待师父洒净。五十个来自广州、深圳的年轻人,互称“师兄”,在“清泉古寺”大门前依圣号,听《禅韵》,三步一拜:
双手合十,俯首,一手撑地,跪拜,摊手,起身,以此反复。
在赤裸的大自然面前,我们蜷成婴儿的模样,一路爬向山的那头。
朝山路已过半,鸟屎、石砾、烟蒂,擦黑的手掌和裤腿,人生第一次在我眼皮底下,土地也散发出惨杂着水泥、石砾的快生锈似的气味。清晨铺下的阳光加重了我的精疲力竭,膝盖磕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滋滋的生疼,“放弃”也只是转身离开队伍的那一个念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思维挣扎?如同我的脚被泥潭死死拽住,而我正试图摆脱娇嫩干净的肌肤和“护在手心里怕化了”的女孩形象。
无声地重复是会让时间停止的。
我的额头和双手拂拭最后一级石阶,汗渍浸透禅修服,但是过了那个烦躁劲儿,充盈由脚趾尖上到发梢充盈。电影《冈仁波齐》上映最初,长达2500公里的朝圣路,征途漫漫,而我,初次见到如此五体投地的朝拜方式颇难以接受,只觉震撼而心疼。何曾想,没有宗教信仰的我应该永远都不会亲吻大地吧?
也许宗教信仰精神性的一面就在于没有人会厌烦无止境的重复。
师兄正点莲花灯吃过斋饭,天空还没拉上青帘,师兄们点亮各色七盏莲花灯,依次摆开“法”“佛”,和佛教卍的字样。大雄宝殿前的空地上,一场两小时的莲花灯会即将到来。
夜幕降临,红光黄焰,隐隐烁烁,像极了殿内到殿外蜿蜒的蛇,信众们列队接过住持法师手中的莲花灯,随着师父们念“南(na)无(mo)阿(e)弥陀佛”。因为没有宗教信仰,一个多小时后,厌倦感和疲惫感渐生,我抓着手里的灯,东张西望。
排在我身后的那个女人却不是。
传智慧心灯二十多岁,穿着粉红色荷叶边短袖,白色的裤子,衬着她的短发显得干练。我回过头看向她很多次,一个半小时,她始终保持上身前倾,手捧莲花灯在胸前,她看莲花灯就像看自己的孩子,除了一字一字的大声念“南(na)无(mo)阿(e)弥陀佛”,还在和它说悄悄话。想想我这浅尝新鲜感的态度,她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不,次日晚课,我瞥见她在我们队列的最后,诵经时虽然人手一本经书,但是师父们越念越快,对内容不熟练的我们自然到后面也只好茫然地前后翻书。不经意间,她拿着书从后往前一个个用手指向正确的段落位置,又回位继续诵经。
后来,我在寮房的走廊里碰见她在洗漱,是背影,可也是虔诚的。
不到三天时间,抄经书、绘像、包粽子,听洗心钟,法师开示……我们把一天掰开过了。
记得在回答一位师兄”修德行与赚钱的关系”时,法师说:“这就是‘厚德载物’,如果你前世今生都没有厚重良好的德行,今生再有财富,也不足以支撑久远。”
眼下,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凡夫俗子,一如史铁生笔下的信仰:
亘古至今都在等候浪子归来,等候春风化雨,狂妄归于谦卑,暂时的肉身凝成不朽的信爱,等候那迷恋于真实的眼睛闭上,向内里,求真诚。
本人抄的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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