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看到窗外一片灰云,很大一团嵌在远处的屋顶与蓝天中间,把人造与自然的界限模糊了。灰云有蔓延的趋向,短短一个午觉起来,就抹开了小半个天际。
没来由地,就想到了山。或许是灰云太厚实,让我想到了这大地的雄壮代表。
家乡有座山,没有名字,也不高不险不雄不奇,就是简单的金字塔形。每次我回老家时,必然能看见那座山有淡淡云雾缭绕。一圈圈的雾岚环绕在山腰,山顶清晰可见。与世界上任何的山相比,似乎都没有可提之处。
但是这青山,如此淡泊,淡泊到让我不禁怀疑,它如此低调毫无特点,是否实在隐藏什么?
或许它里面有层出不穷的机关,有密密麻麻的地道。蜿蜒曲折上百个圈,其实都是为了保护最里边的那个埋藏多年的某个王国密藏。
或许它里面是一个道家洞府,曾经有痴迷金丹的方士在此悟道,终老。密密麻麻的瓶罐堆积在山里,将那尊白骨掩在最深处,无人知晓。
或许它是某个未完成的壮丽雕塑,凿刻一半,就被当事人放弃了。风吹日晒好几百年,每日每夜的风露浇灌,衰草连天,现在丝毫不见当初的一勾一划。
……
很多的或许,在这里都有可能出现,谁也说不清楚。人力有时穷,谁敢言史书就把一朝一代的所有事情都写尽了呢?
史书外的世界很广阔。天下如棋,能被惜墨的刀笔手写入春秋的,都是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太多的人事浮沉,在时光长河里湮灭。长安城里,新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可知是姓甚名谁哪户?百万生灵作画卷,待时光熬尽,也不过寥寥数语“东汉永和五年,河南尹281486户,人口100.0827万”。雨还在下,风还在吹,可这月下吹笛的人,早已不是那吟瘦三分明月的才子佳人。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我们平日里长叹的半生岁月,在史书里不过浅浅几行。我们以为的雄壮,其实一点微澜罢了。
回头又望了望青山。它似乎想说什么?
你说吧,我在听呢。
由于物种不通,我也无法完全解读青山先生的话语。但是它似乎很急迫,连忙摇动了斜阳来控诉我的不受教。我细细看去,它似乎平静了许多,斜阳越发西下了,一点点微光在它的周边嵌着,仿佛裹上一圈荧光纸。
对了,它是想告诉我它的故事。
它在这里已经好几千年了。看了太多的离合悲欢。它从它兄弟那听到湘妃在潇湘哭泣的声音,也从远房亲戚月亮那了解了李白不付邮费就想将愁心寄去。它见过王朝更迭,它见过日月变幻。它依然坚挺。它身上住着很多异乡客,有从拉美西斯那流放过来的沙砾,有从路易十六的断头台上染过鲜血的羽毛,还有冰川时代滚来的大石,凝固了恐龙时代生物基因的琥珀……地球的一切,它都见证着。或许很多年前它不是山,但是它的组成,它的沙砾与水文,见证着生物的起灭。它也用自身作证马克思的辩证观。
它是地球的史官!它是岁月的代言!它是不灭,它是公证的上帝,是不会说话的獬豸!
是了,人力有时穷,可是天地山河无尽。或许我们的故事并不会被后人记得,但是天地记得,山海记得,我们记得。
人生天地间,讲求的,应当是无愧我心。有历史铭记当然值得尊敬,可是那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外的千万同胞,就不活了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那也不过360号人,余下的69亿余人都去自杀吗?
我无数次问自己这些问题,现在,青山给了我答案。
放手去做吧,不必束缚,不必纠结。一切的一切,青山都看在眼里。
我笑了。
再看看窗外那片灰云,已经散去。那俄罗斯风味的屋顶与天上的白云对视着,远处的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头在静静凝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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